《戬乐如歌》重梨

5、第三章，有泪

　　白矖双手环胸立在十樱谷边，眸光眺望着远处模糊的风景。
　　十樱谷上风大，她及膝的披散的发狂舞起来，白衣猎猎作响，似落入凡尘的仙子，下一刻，将乘风归去。
　　花枝被谁的锦靴一点，枝头在空中上下颤抖了几下，细碎的花朵飘洒在地。
　　杨戬双足落地，月色清皎，自夜空倾泄而下，匀在他俊美无双的面容上又同样疏离了几分。
　　他凝视着前方数步开外清绝的背影，在风中，在月中，如乍然盛开的昙花，那光是一个背影，也仅仅只是一个背影，便叫人觉得这是美了。
　　杨戬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一只手微握成拳置于身前，另只手自然垂落身侧，放缓步伐，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衣袂拂过不知名的野草野花， 每走一步，记忆的画面接踵而至。
　　杨戬最终在靠近她的一步距离停下，薄唇轻启， “当我杨戬被漫长的晦暗笼罩时，有这么一束光照进我生命，如今，我劈开晦暗，这束光就站在我眼前。”
　　白矖面色微愣，随即恢复如常，偏过脸对身后人道，“恐怕，这束光要让你失望了。”
　　风撩起她遮住侧脸的发，露出陌生的侧颜来，果然，杨戬眼里的希冀似星落墨河，黯然无光。
　　此刻，皆无言。
　　天地间只剩风吹树叶沙沙的声音。
　　杨戬凝神片刻，而后，风轻云淡笑了，负手上前，同白矖并肩而立，视线落向远处，“杨戬是天庭的敌人，是玉帝不惜释放弱水也要除掉的心头之患，仙乐姑娘此番出手，公然与天庭为敌，与玉帝为敌，显然，这不划算。”
　　不容白矖开口，杨戬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又一拉将她拉至跟前，令她迎上自己的目光，道：“仙乐姑娘多次救我兄妹于水火，恩比天高，杨戬没什么可报答的，不如随我回杨府小住几日，也好让杨戬尽一尽地主之谊，如何？”末了，另只手一翻，凭空变出一朵丝瓜花。
　　白矖注视着黄灿灿的浮在掌心的丝瓜花，心里咯噔一下。
　　一个男人居然送这么朵花，太！没！诚！意！了！
　　她冲面前的人清清浅浅一笑，默不作声抽回手腕。
　　奈何未果。
　　终于，在他如水的目光里，白矖鬼使神差点首。
　　几年前，瑶姬被捕曾用五彩斓斑蝶通知白矖，却被九眠私自拦截，她不想自家女君因此事受牵连。
　　待确定杨府灭门后，她才将此事告知石门内闭关修炼的白矖。
　　白矖一个分身下了界，得知地狱没有收到杨戬杨婵的魂魄，她了然有人暗中救下两人。
　　她四处寻找兄妹俩下落，功夫不负有心人，白矖终在天庭之前找到他俩，于是以行走人间之名仙乐让杨戬在十樱谷里学艺。
　　杨戬复仇心切，大半年已大有作为，然而，白矖因身体的原因不得不离开，临走时又将杨戬托付给玉鼎真人，让其加以指导。
　　杨戬学艺三年，终是劈开桃山见到瑶姬，但是……
　　往事一旦回首，有的是伤心伤神。
　　白矖不辞而别，杨戬满世界寻觅，那个人就像从未出现过……
　　满心遗憾，他至死也未能见她最后一面，满心不甘，他飘荡的魂魄凭此信念重回灌江口。
　　或许命运没负他，亦没负她，两人得以重聚。
　　两人回到杨府已是深夜，仙乐还是选择以前那间较偏的房间住了下来。
　　烛台火光冉冉，照亮整个房间，仙乐巡视房内的一切，无论是海棠花纹的床幔，还是物具的摆放
　　，都不曾改变过。
　　好像，它们都在等待，等待屋子主人的归来。
　　仙乐毫无困意站在窗前，窗台干净的不沾一丝尘埃，她自是晓得有人定时打扫，却不知，这个人会是杨戬。
　　杨戬每隔几天都会亲自打扫她的房间。
　　哪怕她不再回来。
　　外面，似起了异样。
　　仙乐没带丝毫犹豫，开门走了出去。
　　她抬起眸子，一愣。
　　无数滴眼泪漂浮夜空，月色这么一照，颗颗莹莹透亮，似玉露，似珍珠。
　　倒是别有一番景致，仙乐却无心欣赏，飞进那眼泪中，一滴滴眼泪环绕她周身，时不时微微浮动。
　　她伸出食指，轻触面前一滴眼泪。
　　“爹，我错了，我再也不赌了，你醒过来吧！”悔恨的眼泪。
　　她又探向另滴眼泪。
　　“停下来，不要再往前走了，那是悬崖。”绝望的眼泪。
　　“人不能总沉浸往日的悲伤，就忽略了眼下拥有的快乐。有些人有些事虽不可一笑而过，但也不可就此悲观厌世，释然一些，放开一些，总是好的。”
　　“爱，很重要吗？帝王眼里重不过江山，将士面前比不了使命，杀手眼中抵不过钱财，所以啊，爱不重要，你也不重要。”
　　……
　　原来，这茫茫一片，留下的尽是爱恨嗔怒情仇怨。
　　仙乐悟了，立即施法，双手旋转间，那些漂浮的眼泪纷纷向她掌心光华处聚拢……
　　世间，最轻的乃鸿羽，最重的，莫过于众生的眼泪。
　　她知道谁想要这些眼泪，但她不能如那人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