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青日晖

24、第 24 章

　　天下三分之前，雍州因矿脉繁多，曾是罪犯恶徒的流放之地。

　　盛家奉命驻守此地。起初这里都是受过黥刑，额头刺字的犯人。能撑过流放途中的辛苦抵达这里的，都是仍有求胜欲望之人。更不用提其中好些是举家流放或连坐之辈，本身并无大错，只是受人牵连才沦落此处。
　　这批人到了雍州这苦寒之地，日日劳作挖矿。年复一年，这里人越来越多，逐渐有了人气。
　　盛家先祖并不将这些犯人当奴隶对待，相信他们中会有知错悔改之人，信奉人性本善，能救一人是一人。他组织兵士帮那些想要安稳度日的犯人搭屋开田，组织他们建立一个个村落居住。这些人中有男有女，有了繁衍的根基。虽然劳作辛苦，日子也慢慢有了盼头，雍州逐渐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刑场。

　　诸神时代，人族夹缝生存，本就稀少。祁元帝统一天下后，天下四族去了其三，更显得人丁稀少。故而，祁元帝广施仁政，只要不是穷凶极恶之徒，都愿意给条活路。对于盛家在雍州的动作，他也采取了默认的态度，甚至下令，只要雍州罪民的后人三代以内皆为良民，就能够拿到普通民众的户籍，成为大祁国民。

　　雍地的人们有了希望，这块死地也在盛家的带领下逐渐发展起来。兴帝与平帝时代也延续这一对雍政策，直到悔帝即位。

　　大陆志记载，悔帝少时立身清正，德行出众，勤勉明理，是众望所归的储君不二人选。
　　但即位后，悔帝突然圣明不再，整日沉迷酒色，亲小人远贤能，祁元帝一手建立的制度在他这儿分离崩析。

　　悔帝九年，只因宠妃一句“万鬼城怎能住着人”的戏言，竟派出皇家铁骑，一夜之间屠尽万鬼城居民。等盛家军接到消息前去阻止，铁骑已退，城中血流漂橹，遍地死尸，下至襁褓中的婴儿，上至卧床不起的耄耋老人，尽数死不瞑目，万鬼恸哭，成了名副其实的万鬼城。
　　盛家军花了一个月才将万鬼城清理出来，期间，悔帝甚至派兵前来阻止，扬言万鬼城就要永世保持“鬼貌”。
　　盛家先祖震怒，派兵与昔日同袍在万鬼城外对峙，不放任何一个兵士入城。盛家军顶着悔帝的压力，硬生生在万鬼城与合禾城之间挖了一个大坑，将万鬼城民尽数葬于此地。
　　自那以后，万鬼城外方圆五里内土壤赤红，寸草不生，万鬼坑积年累月升起无数瘴气，这瘴气却仿佛有意识般，不入雍州，却不允许大祁任何一个兵士通行，彻底阻隔了大祁的军队。
　　盛家先祖的忠心在几万城民的血水中滚了整整一个月，也终于染上赤红。

　　当时，悔帝的桩桩罪孽令天下发指，祁家旁支趁机改姓为元，占据定、遂两州，以枭兦运河为界自立为王，定国号为泽元，从大祁版图上割裂出来。
　　万鬼城事发后，泽元新帝亲自带人前去吊唁，还带人帮助盛家军阻挡城外悔帝的军队。他向盛家先祖承诺，雍州由盛家自治，一应税收兵役由盛家掌管，只需按年交定额税款给泽元朝廷。盛家先祖只是心寒于悔帝的张狂无德，却从没想过自立为王。感念泽元帝的出手相助，他终是选择归顺，带领整个雍州并入泽元国版图。

　　叛出大祁后，盛家先祖命人从周边山脉挖来山石泥土，把万鬼城整整铺高了半米，才掩盖住满地血气。又移来万颗金桂到城中各家各户，从此以后，再无万鬼城，只有万桂城。

　　悔帝十三年，悔帝的罪孽与癫狂终于到了连祁家宗族都再无可忍的地步。若继续让他执政，祁家基业终将毁于一旦。
　　祁家迫不得已，在祭典上将其杀死在全天下人眼前，并替悔帝宣读罪己诏，告罪天下。
　　他死后，其幼弟继承帝位，因悔帝的过错难以弥补，为平天下之怒，新帝改国号为启。从此，绵延不到两百年的大祁帝国分离崩析。

　　雍州矿脉发达，雍北有龙山玉脉，雍西有邙山铁矿，雍遂交接处还有煤矿，都是国家必须之物。因此，启国从没有放弃收复雍州之心。
　　大祁国号更改为启后，万鬼坑的瘴气也消散了许多。自那时起，启国一直在合禾屯兵，不断试探骚扰。无奈从泽元国到夏国，改朝换代都不影响盛家死死把持雍州，启国军队从没讨到好处。

　　夏朝建立后，盛家手握雍州司州两地驻防。
　　三年前，夏朝有人谏言，盛家功高震主，盛国公当场告老还乡，清平将军被调离雍州属地转而镇守司州，盛家终于踏上了由盛转衰的第一步。
　　如今，盛家老将年迈，轻易不出夏京，小将身为镇北将军，身负司州事务，无法全力驻守雍州。盛家下一代的独女听闻是个废物。一个赫赫有名的武将世家就此断代，后继无人。夏国其他将领也正是青黄不接之时，新一代将领还未长成，都不足为惧。
　　对启国而言，这正是拿下雍州的好时候。

　　合禾城西北侧多山，北部是夏属雍州的万桂城，西部隔山与大姜青巫关相望，是启国的边关要塞。
　　祁夙风的探子查到，两年来，启国大皇子频繁出入合禾，并暗中在合禾城中建立多个秘密粮仓，通过传送阵分批从裕川等地往合禾城运输粮草军需。如今，合禾城内的储粮已足够百万大军鏖战两年有余，一应刀兵盔甲也储备颇丰。
　　合禾城中，几乎没有孩童老人，多是能上阵杀敌的精壮汉子，或是能充入后勤的女子，只要开战，此地尽可全民皆兵。
　　如今，合禾城城主柳如信不过是个傀儡，城中一切事务都由太子幕僚郭瑞宁做主。此处驻守将军何屈楚也是太子亲信。祁夙风一露面，必然会被监视架空。

　　厉柏看着满案的密信情报，实在是想不通：“不是，殿下，要是按这个布置，那大皇子他们不说立时拿下整个雍州，但是打下几个城池不是轻而易举的吗？那他为什么还假惺惺要把这功劳让给咱们？”
　　祁夙风坐在案前，单手撑头，陷入沉思。
　　老大跟他素来不对付，不可能是专门给他好处。
　　那么，要么是合禾城有陷阱在等着他，要么，是他确实觉得榕城一事更为重要。
　　榕城的事还有很多疑点，一切都在商船靠岸后发生，而龙山玉也在商船上失窃。那么，假如老大真的跟是龙山玉失窃的背后主使，他极有可能跟法阵以及人祭也有关联。
　　但让他想不通的是，无论是法阵还是人祭，都是祁家大忌。老大是个聪明人，他既然已经入主东宫，就不会让自己有这么不可饶恕的污点。
　　难道，合禾城，真的是专门给他设的鸿门宴？这手笔会不会太大了点。
　　如此一来，他只能见招拆招了。
　　祁夙风站起来，理了理衣摆，吩咐众人：“继续派人暗中关注郭瑞宁跟何屈楚的动向。厉阳留下暗中策应。厉柏跟我前往督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