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青日晖

23、第 23 章

　　二十三章
　　圣旨跟半阙虎符隔日清晨就到了祁夙风手里，一起回来的还有厉阳。
　　祁夙风这次是以督军的身份前往合禾，随行只带了厉家兄弟，巧蓉，再加上一个盛素安。

　　从榕城到合禾有七百多里，他们用过午饭就套马出行。
　　盛素安本以为，这一路上有她这个不能骑马的累赘在，即便全速赶路，至少也要花上三五天时间。
　　然而，这几人竟然都没有牵马，门口处只见有一辆马车。
　　就在盛素安以为自己不跟他们一路时，祁夙风竟先撩开帘子，弯腰进了车厢。
　　盛素安一愣，难不成，这几人竟要同车出行？
　　巧蓉搬来一个小马扎放到马车前，对她道：“苏姑娘，别愣着啦，赶紧上去呀。”
　　盛素安收起疑惑，冲她歉意一笑，也在巧蓉搀扶下登上马车。
　　果然，巧蓉收起马扎后，自己也跳上车，掀帘子进来。历家兄弟给这将要奔波劳碌的马儿喂了把松子糖，也跟着坐到马车前端，带上斗笠就是两个车夫了。

　　这马车体量不小，盛素安三人都挤在车厢里，竟还能放下一张矮桌与一组小柜。
　　盛素安心想，这倒一点不像是要越州办事的，倒像是春游出行了。

　　祁夙风半点没有赶路的急迫。他让巧蓉把棋盘摆到矮桌上，自己从下边抽屉中取出两罐玉制棋子，邀请盛素安对弈。

　　盛素安还在思索祁夙风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没有回他。他一抬头就看到对面女子脸上的疑惑。祁夙风也不忙着摆弄棋子了，他拿过旁边做摆设的折扇，唰的一展，故作神秘地问：“苏小姐不妨猜猜，我们要多久能到合禾城？”

　　盛素安琢磨着，寻常马车顶了天一天能行二百里，他们就一匹马，还拉着辆坐了五人的马车，这速度就算比她出夏京时快些，也快不了多少。算下来，七八天是要有的。
　　除非，他们不是靠马车赶路。

　　盛素安正要开口道出漏洞，祁夙风却以为她要回答问题，挥手一挡，道：“若小姐猜对了，在下欠小姐一份人情。若是猜错，那苏小姐，回答我一个问题，可好？”
　　盛素安想了想，还是接招了。但她要先搞清楚，“我们中途可要更换行路方式？”

　　祁夙风摇头，否定了她的猜测：“不会。从此刻开始，直到抵达合禾城门，只有这一辆马车，也只这一匹马。”
　　难道，这人是以为她足不出户，赌她不知道马力行速？或者，在她说出答案后，让赶车的两兄弟控制速度，避开这个日子？

　　盛素安发现，可能是启国这段经历太过玄幻，她很容易被祁夙风勾起好奇心，想知道这人为何能有这般底气，一时间竟连赌注也不那么在乎了。
　　“那么，我赌七日能到。”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正在沏茶的巧蓉颤着肩膀偷笑，立马就知道，自己怕是错的离谱。

　　祁夙风也突然顽劣起来，不告诉她答案：“那么，苏小姐就拭目以待了。行路无聊，苏小姐可愿与我对弈一番？

　　盛素安只能压下疑惑，接过他递来的装有黑子的罐子，心不在焉地执子先行。

　　她突然意识到，这几人竟连吃食都没带多少，锅碗瓢盆等炊具也是一个没见。启国人赶路，都是这么随便吗？
　　她出夏京那会儿，可是什么都备齐了，带的东西就连全队在野外活上个三五天都尽够了。这几人，难道对路况这么熟悉，完全不担心会错过驿站，露宿野外吗？

　　盛素安这一走神，棋盘上就分了心。
　　祁夙风一直知道盛素安聪慧。可如今，这苏眠之明显在走神，这样都能在他的围追打劫中成功做活。眼看自己败局已定，他不禁赞叹道：“苏小姐善用奇正之术，在下佩服。似乎无论何种绝境，都困你不住，当真绝妙。”

　　盛素安闻言一惊，手中棋子掉落，在同为玉制的棋盘上砸出清脆的相声。

　　她满脑子想着马车的事情，下棋竟忘了留手。
　　盛素安的棋习自盛国公夫人。
　　她下棋有个毛病，习惯先手示之以弱，如果敌弱，则再提不起兴趣，或随手落子求个速输，或快攻乱打结束战局。但若是对手胸有沟壑，她也总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祖母常说，观棋如观人。与人对弈，如若不是必须全力以赴，都可以试探为主，赢棋次之。
　　盛素安本持中庸之道，在夏京时就不愿木秀于林。更何况，她现今寄人篱下，出头鸟可飞不起来。
　　今日与祁夙风对弈，她本打算稍作试探，投子认输。但一分神，倒是没收住势。
　　眼下胜负已分，盛素安看了眼棋盘，笑着推辩道：“不过侥幸而已。风公子可愿再做上一盘？”
　　“来！”
　　二人又手谈了数局，均有输有赢。盛素安越发笃定，祁夙风此人，擅做诱杀之局。她心中有数，落子越发收着，棋风转而稳健而不输巧思，与先前大落大起有着天壤之别。

　　他们午时三刻出门，到酉时马车就停了下来。
　　盛素安本以为是到了沿途客栈，然而撩起车帘出来，此处前后不着村店，荒无人烟。
　　历阳已经下了车，手里拿着个翻盖圆盘，正四处走动。
　　历柏也不在车前，已不知去向。
　　历阳在这四周转了好久，不知道确定了什么，突然扭头喊祁夙风：“主子，就是这里！”

　　祁夙风一甩广袖，走上前接过圆盘，仔细观察。这圆盘类似司南，里边替代勺子的是一根血红色的玉针，周围的表盘上划分为三块，两大一小。这会儿，血玉针正停在靠近盘盖处那一大部分，绕着一个仙鹤的标识左右震颤。
　　盛素安走来时，祁夙风已经收起圆盘，正吩咐历阳：“把历柏喊回来。阵眼已经找到了。”

　　盛素安正待询问他们为何听在此处，祁夙风突然竖起手指，立在唇前，做出“禁声”的姿势阻止她发问，只说：“看。”

　　盛素安乖觉退后，就见他双手结势不断变化。盛素安瞧这，这与那日在碧水河畔唤醒法阵的手势有几分相像，但细节出又有不同。譬如，在碧水河，他起手时拇指朝向怀中，此处，起手则拇指朝上。
　　等手势定在最后，他双手食指相扣中指相叠，掌心朝外凭空往前一推，前方空气陡然间似水波荡漾，被扭曲的空气围住的空间内，地面振动翻滚，其上林木草虫交错倒退，仿佛中间有什么威压逼迫，不多时，就让出一块大约一分见圆的空地，先前的林木们委委屈屈地被驱赶到圈外，可怜巴巴的插空站着。中间清空的地面仍在持续翻滚，一个巨大的光圈缓慢成型，逐渐定格成一个白玉大圆盘的样子。
　　祁夙风在光圈边界处站定，转身朝盛素安伸出手：“苏小姐，请。”

　　盛素安被眼前这一幕深深震撼了，她心底，对超人力量的恶感，似乎悄悄坍塌了那么一角。她伸手，搭在祁夙风的手上，仿佛触摸到一条通往异世界的路。然而，这儿与她的故土，只是一河之隔。

　　踏过光圈时，盛素安恍惚间觉得自身血脉沸腾了一瞬，然后似乎被什么压制，强行平息下来。她在光圈内站定，看着祁夙风回身，将巧蓉等人一个个拉进来，就连那辆马车，也是他亲手牵进来的。
　　震惊散去后，盛素安立时就意识到，启国使用传送法阵仍有诸多限制。她悄悄松了一口气。若不是有这些限制在，有了法阵加持，启国军队必然神出鬼没，如有一天夏启两国交战，那夏国必败。

　　马车也进来后，祁夙风就让让众人都进入车厢，自己取代厉柏的位置，她没能看到这个传送阵是如何操纵的，只感到突然间的拉扯，眼前霎那间一片白茫茫，等这白光散去，祁夙风掀开车帘进来时，已是换了地方。
　　他们已经到了合禾城外。

　　马车又走了将近一个时辰，这一下午竟只有盛素安不耐饥饿，吃了些点心垫胃。
　　有祁夙风在，盛素安不便撩开帘子四处观望，只能凭声音判断，他们已经进了城门，又过了两条人声鼎沸的街道，才在一处僻静的院子前停下。
　　祁夙风没有跟着下车，只把巧蓉跟盛素安在此处放下：“苏小姐，在下还有些事要处理。旅途劳顿，你身子骨弱，就先委屈你在此休息了。”
　　盛素安颌首道：“劳风公子记挂。小女在此只有公子一个熟识之人，不知，公子何时回来？”
　　祁夙风笑的开怀：“小姐这是还没分开，就惦挂上我了？放心，我必不会抛下你。得空定会来探望。”他将落脚的地方跟此处就隔了一条街。祁夙风尚且不知自己身份早已被盛素安猜到，只怕此处督军府并非自己的实力范围，若将人带进去，那里人多口杂，身份定要泄露不说，还恐生事端。
　　传送阵无法支撑他的随侍人马全部缩地成寸，只能将盛素安先安排在此处，两日后，，他就近调的人也就该到了。到时，分出几个来守着这别院，只要不让她有机会出入，任凭她心思再多，那天天拿汤药吊着命的身体也无法支撑她逃离。

　　安顿好盛素安后，祁夙风让厉柏赶车到城南另一处别院，这里是他前两日接到厉阳密信后，安排提前赶来的人手。
　　他需得先大致掌握这城中势力动向，才好去督军府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