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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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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潘府刚从外头庄子里接回来的庶出小姐的及笄之夜,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看见了满天绚丽的烟花。再怎么传说中的豪华、富贵、客似云来、穷奢极侈,都及不上这场用眼睛就能瞅见的真金白银。打听打听行情,算算价格,潘府还真是舍得给这位庶小姐花钱哪!
京城百姓都开始议论起来,亲自到潘府里见过潘小姐潘琳的客人们更是深有感触,她们十分直接地感受到了潘褒及夫人对有意结亲者们一视同仁的敷衍,谁的心里都能明白过来,潘家这回心气儿可高了,寻常人家的亲事绝对打动不了他们。
消息灵通人士早已经打探清楚,潘琳的及笄礼,宫里有贺礼。潘家有个亲上加亲的传统,一连三代女主人都姓王,这回若是把庶小姐送进宫,同样也是亲上加亲,都是表哥娶表妹。喜闻乐见哪!还有一些地位足够尊贵的、当年见过德宁公主的人说出潘琳相貌的独有之处,再加上有一层亲戚关系在,看样子卫国空寂得已经快要长草的后宫,很快就要迎来新气象了。
仅仅一场及笄之礼,所有的小道消息仅仅停留在大家伙的眉眼官司之中,潘褒就已经很明显地有了一些与以往不同的感觉,热络了一些的谈话,真挚了一些的笑容,甚至只是拱手行礼时对方腰身躬得更深的角度,都和今天之前有了区别。这个年头懂得未雨绸缪的人还是有很多的。
送走宾客,府里几位长辈们心里各有所思,各回住处安歇。橘楼里却差点乱套,画筝左等右等不见小姐回来,跑过去一看,人没了!以为小姐和她走岔了路,火急火燎地再跑回橘楼,依旧不见潘琳的踪影。急坏了的小丫头把橘楼里所有的下人撵出去找小姐,不敢惊动老太太,到王夫人那里把事情一说,已经歇下了的潘褒和王夫人都急了。
潘颀把父亲拉进书房,不多时二人出来,潘褒的脸色已经铁青。
筹谋了这么久,险些毁于一旦。前些天晚上对母亲说的话只不过是三分真相,全天下没有人知道潘褒心底里不可告人的心思,即便是碧雯也不知道。那个一心复仇的蠢女人,自已被自己隐忍十五年的真相感动得已经半疯了,她根本不能理解潘褒心中其实没有一丝仇恨。人的志向若是只能被仇恨驱使,那么志向不会完全坚定,一旦仇恨消失,决心也会消失。只有当志向成了一种使命,一种宿命,才会让人义无返顾地走到底。
潘琳失踪的事没闹大,据潘颀说他为了庆贺妹妹及笄特地安排了焰火表演,他的住处临水,便邀请潘琳到他那儿去观赏,不料妹妹酒量浅,只饮一杯就醉倒,此刻正在他那儿高卧酣眠,等睡醒了他就亲自护送回橘楼。
王夫人皱眉:“虽然是兄妹情深,毕竟男女有别,怎么能让妹妹喝醉,还睡在你那里,传扬出去不好听。下次切不可如此荒唐!”
潘颀笑:“在我眼里琳儿跟阿淑也差不多,都是孩子,哪儿有母亲说得这么严重。”
“及笄了,还孩子。”王夫人累了一天,稍训两句自去安歇,临进屋前一再叮嘱潘颀尽快把妹妹送回去。
其余人等也各自散去,潘颀带了一壶酒守在凉亭里,烟花早已散尽,一湖寂寂,象极了他的人生。这种感觉很怪异,潘琳长着一张阿珂的脸,但却是他的亲妹妹,反倒是元杰,比他更有资格来照顾她。活到快三十岁,多少也能明白一点男女之间的感情,很大一部分男人,更容易从那些与他们眷顾的人相似的人身上,寻求慰藉。眷顾的人当然就包括母亲、初恋,和长姐。
姑且不论元杰现在对潘琳到底是什么感情,最起码他现在在关注并且关心着她。按照父亲刚才隐约透出的口风,是有意让潘琳进宫。既然元杰会因为潘琳的相貌关心她,皇上当年与阿珂更加亲近,应该也会更加关心潘琳。
潘氏这些年的颓势潘颀很清楚,虽然在他看来还不至于大厦将倾,但确实也已经是危机隐现。只不过单凭一个长得和阿珂相似的潘琳,就能左右皇上与安亲王吗?父亲到底是太轻看了元恺与元杰,还是对潘琳有种盲目的自信?即便是阿珂死而复生,即便是太后娘娘在世的时候,都不可能左右元恺在朝堂上的决策,何况潘琳。
一边喝酒一边乱想,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辰。风中有衣袂声动,元杰走进凉亭来。潘颀往石桌上一只空杯里斟满酒,用下巴点一点,率先把自己杯里的酒一口饮尽:“琳儿呢?”
元杰坐到桌边,端起酒来轻抿:“送回她的住处了。很多年不到你府上,路都有些记不得了。橘楼是母后曾经的住处吧,我听她提起过不止一次。”
潘颀看着元杰:“我妹妹,你有什么打算?”
元杰仰干杯中酒:“我?需要有什么打算吗?”
潘颀笑:“没有就好。”
“好在何处?”
潘颀也不隐瞒:“你不是我老爹相中的良婿,既然没有打算,那就省了许多麻烦。”
元杰微怔了怔:“舅父想让她进宫?”
潘颀点头:“依你看,皇上那边儿有几分成算?”
元杰把酒杯放回桌上,自己提壶斟满,端起来饮尽:“似乎……很有成算。”
潘颀也继续自斟自饮,酒壶在两人手中换来换去:“既如此,今天晚上这样的事,以后就不要发生了吧。琳儿这个丫头说好听一点是天性纯良,说难听一点有几分憨蠢,若她真的能进宫,我这个当哥哥的,总要确保她将来不会有任何被人攻讦的机会。你说呢?”
元杰唇角弯了弯,似乎在笑:“有道理。”
潘颀摇一摇手中酒壶,最后只剩一杯的量,他倒进元杰的杯子里:“我看你身手依然矫健,这么多年功夫一点没耽误,不象我,已然荒废了。”
元杰抬起下巴打量他,目光闪动:“想要把功夫拾回来也不难,把你扔到我的王府卫队里打磨上几个月就行,只怕你吃不了那个苦。”
潘颀赶紧摆手:“吃不了,吃不了,我还是写我的诗吧,他日成为一代文豪,未必不能青史留名,那个苦你留着自己吃吧。”
哥俩闲谈了许久,回到王府书房时天已经快亮了。没有时间再睡上一觉,元杰喝杯茶,和衣躺在榻上养一会儿神。躺着的时候,想到刚才有一个人坐在这里,瘦削的身体埋在一堆锦绣华服中,小脸上化了颇浓的妆却一点儿也不过份艳丽,只让她的嘴唇看起来更红润。她抬头与他对视,一双大眼睛每每一笑就弯起来,鼻梁上皱起两道顽皮的摺子,他叫她一声小四,她回应得那么开心。
榻放在窗边,安亲王爷看着窗纸外头的天光一点一点透进来,一点一点把他照得更清晰。
潘琳早上起床以后心里忐忑不安,听画筝说了昨天晚上府里发生的事,她跑到二哥那里喝醉酒还睡了一大觉,好象王夫人听着有点不太乐意。所以今天的表现一定要完美,不能让夫人觉着白给这姑娘办了一场及笄礼,寒了老人家的心。
潘琳大大地点头称是,从首饰盒里随手拿根簪子递给画筝,夸她说得有道理。画筝喜出望外,然后指着潘琳胸前的玉牌问道:“这是打哪儿来的?怎么还是块坏的?二爷送给您的吗?二爷可真……太靠谱了!”
潘琳垂首看着方二哥昨天亲手给她系上的玉牌,得意地显摆:“你懂什么,什么坏的,这是个护身符,遇难呈祥,救命的宝贝。”
画筝拿在手上仔仔细细颠颠倒倒地看:“玉质是不错,裂了就不值钱了,外头一圈儿用的还是银箍,得用金的才合适。”
“金配玉,好看吗?银色和玉色才搭配。”
画筝得了赏赐,所以小姐说什么都是对的。主仆两人一个说一个捧,正聊得开心,潘淑带着悟净兴冲冲地赶了过来,拉住潘琳的手:“姑姑姑姑,交待给悟净的事儿她办妥了,那位方二叔,她打听出来是什么来头了,您想不想知道?”
当然啊,当然想知道。潘琳也很高兴,昨天晚上她其实想问他来着,不过人家自报家门的时候连全名都没说,只自称方二,说不定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所以她只追着问了他的生辰,说好了到时候要送礼。不过看他住的宅院,还有府里的下人,家世应该非富即贵。
果然悟净口齿清晰地向两位主子汇报说,这位方二公子,应该是西北兰州一带最大的畜牧行的少东。说是畜牧行,听着不过是商人而已,但人家家里有爵位。当年洛川王兵变,北胡也犯边,西北军残败,人员伤亡惨重,战马也所剩无已,是方家几乎捐出全部家当,硬是给朝廷大军凑出了两万骑兵与两万驼兵,皇上和安亲王才能够反败为胜杀回京城。事后论功行赏,方家当时的老爷子获封侯爵,眼下过了一代,降为伯爵,方二公子若是能够袭爵,到他身上就是子爵了。现在西北军的战马等一应牲畜供应都由方家料理,再加上别的生意,那叫一个富可敌国。
怪不得那天去苍落江,方二哥能带着一大队骑士,人家家里最不缺的就是战马。
“行二,就是说上头还有个大哥,袭爵不一定能轮得着他。”潘淑坐在一边,翻着眼睛盘算,“再有钱也是商人,虽说有爵位吧,好象还是低了点儿,估计祖父祖母不能答应。”
潘琳不解:“答应什么?”
“答应您和他的亲事啊!”
潘琳失笑:“哪儿跟哪儿啊?你睡醒了没有?”
“万一呢,您不是说他长的好看,与其找一个家世相当的歪瓜裂枣,不如找个好看的,要看一辈子呢!”
潘琳不想多跟潘淑胡扯,起身出发去给老太太请安:“多操点儿你自己的心吧,明年你也及笄了,好看的都留给你。”
“方二哥也留给我吗?”
潘琳扭头笑:“全归你了。”
潘淑撇嘴:“您舍得吗?”
“我有什么不舍得的。”
“您心里对他一点儿意思也没有啊?”
“没有。”
潘淑眨巴眨巴眼睛:“那你心里对谁有意思?”
潘琳不想理她,加快步伐向前走去,潘淑跟在后面沉吟着,心突然有点慌,小跑着追上去,抢到潘琳前头转身看她:“姑姑,您心里有喜欢的人吗?”
姑娘家略一迟滞的那一低眸,不用言语就说明一切。潘淑的心向下沉到了最低处,她想起二叔给姑姑捉萤火虫的那个晚上,二叔脸上的疼惜表情,姑姑脸上的泪水,和他们二人站在一起久久凝视对方的模样。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