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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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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师尊是祸水,我甫一开始就知道。
所以当我的村子被妖兽肆虐,数十生灵都成了妖丹养料时,我未动。
当她携同门从云端飘落,雷霆一击使妖兽殒命时,我未动。
当她同门处理妖兽残骸,而她端端立在一旁,散漫的视线对上我的,那双琉璃般的眼睛便亮得剔透。当她朝我走来,向我伸出手时,当她柔软又蕴有香气的身子越挨越近时,我动了。
我这具身体虽有灵根,却毫无灵力,我只能将我近些日子存下仅有的那一点灵气凝在刀尖。刀是带着剑意的刀,可破元婴修士的肌体。我用尽全力,朝她腹中丹田刺去。
我要她死,她的修为已在元婴后期停滞多年,我期望一击毙命。
那时她还不是我师尊。
所以我根本不了解她保命的家底有多厚,也不知晓她修为停滞并非是内伤或天资所锢,而是她——贪刺激。
所以我刀尖直直冲去,她也只是轻轻“呀”了一声,手腕翻转,一段水绸便缠上了刀体,叫我攻去的方向生生扭曲,滑出她腰侧,人却身不由己,顺着力道跌入她的怀抱。
“好凶呀。”
她笑弯了眼睛看着我,抽出那水绸桎住我双手。我没有反抗之力,只能看着刀掉在地上,叮咣一声,刀尖灵力散去,露出的那点剑意根本没叫她放在心上。
我垂下眼睛,也是,万剑山的剑修送她防身的剑意不知几何,她怎么会在意那刀上的小小剑意。
也幸好她不在意。她倒是对我感兴趣得多,摸了摸我的根骨又捏捏我的脸,我嫌她恶心,强忍着杀意,闭眼装出一副受惊自闭的模样,任她动作。
“你是杂灵根啊。”
修真惯来对灵根有鄙视链,灵根越多便越无缘大道,她的口吻却毫不在意,仿佛这具身体的杂灵根不值一提。
她又问:“你叫什么呀?”
我咬着牙憋了半晌,回她:“寇……敛。”
她同门早已处理妥当,取了灵牌将此事汇报宗门,他显然也注意到了我,想我村子被屠孤身一人,便问我可要随他二人回合欢宗。
呸,养出这等妖女的宗门,也配收我!
我心里怒骂,面上却敛眉垂眼,一片乖觉:“我已无归处,全凭仙长做主。”
“师兄。”她将我扶正,摸爱宠那般摸了摸我糙乱的发顶,音柔却不容置喙,朝她同门道:“我要收他做弟子。”
她师兄看她的眼神是全然露骨的爱意,又怎会连这点小小要求都不答应,我只能从善如流,任由她拉着我幼小的手,踏上了她所驭驶的那片祥云。
她立在云端,衣带飘飘。我冷眼看她朝我笑,笑得好生轻浮放荡,她如玉珠落盘般的清丽嗓音,也随着那笑朝我扑来。
“等入了宗门,登记造册,焚香行礼,我就是你师尊啦。”
我还能如何,唯有应是。
不出半日便到了合欢宗,这种不知廉耻的宗门实在让我倒尽胃口,我光是踏进其中便恶心欲吐。有着“亲眼看村人被屠受伤至深”的缘由,她和她师兄都显得十分体谅我,我阴起脸来便肆无忌惮。
好在好歹是一方大宗,倒不像外界臆想一般,遍地都是如狗般□□修炼的男女。过了旋梯再进子师正堂,堂内焚着淡雅的香,来往的内外门弟子都衣着齐整,神情淡然,倒像个正经宗门。
我这师尊似是极怕麻烦,只需我盥洗叩首,便算礼成。我跪在子师堂中,在一旁坐落的两位长老的见证下,忍着不愿向她行了拜师礼。
我便就此变成了她的二弟子。
我在心中哀叹,从此寇敛就打上了合欢宗的烙印,于我何尝不是一种耻辱。但成了她的弟子,便是近水楼台可杀月,我这具身体也不过十四,还是小小少年的模样,她作为师尊必然要时常教导我,我总会有杀她的法子。
我于修炼一事驾轻就熟,被她引着入了练气后,我正忧心杂灵根修炼艰难,何日才能修出正果,就见她拿出一瓷瓶的洗髓丹,叫我服用。
“也不知你会洗出什么灵根来。”
她笑眼看我,口吻漫不经心,我却心下骇然。洗髓丹炼制不易,极难成丹,便是成了丹也极易灵气不稳,出鼎便成废丹。
她却随意便拿出这样一瓶。
她可从无炼丹的本事,这洗髓丹只能是从药王谷而来。必定是她的诸多爱慕者送上的了。我十分不齿她如菟丝花般,对众男修予取予求,妖媚惑众!
却迫于修炼,只得将她的战利品吞服。
三日后,我这身躯便于烈火烧灼的疼痛中焕然一新,成了金灵根。
我并不意外于此,金主杀伐,十分符合我的性子。
寻常洗灵根,一颗洗髓丹只能洗掉一支灵根,我又是杂灵根,本不该如此快。但她家底着实丰厚,除了洗髓丹,还给我了不少还春丹和月下草,便于我治疗伤势,恢复灵气。
我也借此之机,洗了灵根便一举冲上练气大圆满,将她给予的月下草消耗一空才停了手。
此时日子已过月余,我只差一步筑基。
我折了灵鹤送信出去,望了窗外半晌,才去拜见了我那便宜师尊。
她正在她的雪苑中看人下棋,我刚一走近,心中一惊。对弈的那二人皆是一宗之主,天下威名。
简直可笑。我垂下眼睫,向她三人行礼。便宜师尊招我过去,摸过根骨后倒很高兴,问我:“月下草可是用完了?”
我眼睫一颤,乖声道:“回师尊,都用完了。”
她便不再说什么,让我坐在一旁,一同看那两人对弈。
我这才将视线大方投去。
我的师尊是祸水,这已是此界共识。
世人皆知凌霄宗掌门为她裙下臣,星机阁阁主是她入幕宾,这二人果然就不负蜚语,一同前来拜访她,互不相让,又不敢当场打起来惹恼了她,只能于棋局中厮杀一场。
我还知妙音门门主亦视她为掌中宝,更不提因求她不得而入魔的修士不知凡几,要说魔域,魔皇亦爱她至深,总传音来邀她共赏冥河畔新开的腐花,腐花开时,便有食尸萤在河畔飞舞,美不胜收。
不说是那三大宗,便是十万大山的妖王也被她收服,连大自在殿的佛子,天生莲心,亦因她破了功体,修为大跌,却仍对她念念不忘,带着禅香的经书与佛珠隔月便又送了去。
大自在殿的住持教养佛子长大,勃然大怒,曾带众佛修打上门去,怒问她早已心得天下,却苦缠佛子五百年,使他沦落至此,到底是何居心。
她笑得懒懒:“好玩啊。”
她又说:“不过是跌了一个境界,大不了,我再不找他就是了。”
住持听闻此言,愤而出手,那日前来助阵的爱慕者甚众,为她冲锋陷阵,护她毫发无伤,她却还是懒懒的模样,径自离去,不曾瞥过一眼身后。
住持因此,心魔徒生。
若是杀她能使此界风浪平息,回归大道正途,便是我与其同归于尽,也是值得。
我不知何时捏起了拳。
“小娃娃眼神着实让人不喜。”
星机阁阁主突然出声,一颗白子伴着他的尾音朝我射来,直指命门,大乘修士的威压也铺天盖地。我悚然一惊,我不过练气,承受不住大乘威势,喉头顿时一股腥甜,低头半跪,却仍躲不开那杀气满溢的白子。
“干嘛呀。”
便宜师尊扔出一面银镜,那白子穿过镜面,激起一阵涟漪,如落入湖心般再无杀机。她极不高兴地将白子取出一撂,命他收回威压。犹不满足,直接开始赶客。
“小渔,你当真要留此子。”
星机阁阁主仍对我有杀意,我心中一紧,不得其解。凌霄宗掌门一言未发,我却能感受到极复杂的视线落下。
“他是我弟子。”
我被她喂了还春丹,在原地打坐。她似是生气极了,再不多言。元婴修为也敢跟大乘置气,我心中一哂,分出心神朝那二人离开的背影望去,却不妨大乘修士敏锐,正对上星机阁阁主的双眸,杀机四溢。
……不应当,我如何会为星机阁阁主所忌惮?
星机阁,观星象,善推演,得命言。
莫非……他算出了我是来杀我那便宜师尊的,可我如今尚未筑基,毫无威胁,他又何必着急要我的命。
除非——
我了然于心,不由高兴。只需我安心修炼,必会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