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玛丽苏师尊》周余噩

2、2

　　尔后的日子甚是平静，几年过去，她除了偶然指导我身法与修炼，便是支使我挖她酿的酒坛，陪她月下小酌。有时兴之所至，做些怪模怪样的点心给我，要亲眼看着我吃，然后看着我跌撞跑去呕吐的模样大笑不止。

　　我修为低下，找不到杀她的时机，只能以她修为未有寸进来宽慰自己。

　　我也曾装着懵然无知的模样，问她为何不入出窍。我当时已知她百年不曾渡劫，并非不能，而是不愿。

　　元婴离出窍一步之遥，实力却有如天差。我总得知道缘由，才好防范她某日突然渡劫，免我措手不及。

　　她还是那双笑眼看我：“好玩呀。”

　　我忍着怒，暗自唾骂她不知上进。若我真心同她修行，她这样的师尊，再好的苗子都会让她败坏！

　　也是那时我才记起，我是二弟子，头上本该有个师兄姐，可我从未见过。

　　我心有犹疑，便直问了她。那倒是我第一次见她变了那副懒洋洋的神色，那双总是散漫的琉璃眼中，透出了些许忧哀。

　　“你大师兄呀，早就没了。”

　　我有心探究，她却不欲多谈，我只好转而问起师兄的为人，想引她多说一点。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莽小子一个罢了，一眼就知深浅。哪像你，心眼这么多。”

　　我心中一紧，知道是不能再问下去了，只得找了借口，恭敬退下。

　　我转头便在同门中暗自打听起来，她那副模样，分明是有什么隐情。我哪怕一时杀不了她，弄清此事，我也能琢磨如何利用我那早死的师兄，戳戳她的心窝子。

　　问出的结果却是寻常，师兄不过是于出窍时渡劫失败，不慎陨落。

　　那同门问我怎么打听这个。

　　我露出腼腆的笑：“我从未见过大师兄，心往神驰，可问起师尊时，师尊面有难色。我原当是有什么不好之事，不敢再问，便想自己打听打听，免得往后无意冒犯了师尊。”

　　“原来如此……啊。”那同门恍然大悟似的，面露艳羡之意，“仙尊当初待那位师兄极好，丹药符箓堆着不说，每逢师兄渡劫都要亲身护法，又备了数十张辟雷符助师兄渡劫。师兄陨落那次也是如此，却不想万事俱齐，师兄仍是——仙尊……莫不是还在因此自责吧……”

　　我那个便宜师尊也有心吗？我有些恍然。

　　待我问清师兄陨落后，她便如无事一般，去勾缠佛子五百年，一股被愚弄的怒火顿时在心里腾腾，转身便冷了脸嗤笑。

　　我早在这些个年岁中，进一步见识到了她的祸水之处。

　　源源不断的珍草异宝和丹药符箓流入她的院中，几个外宗长老因此挖空了自己的私库。妙音门的音修为她弹凤求凰，引群鸟飞舞，脉脉含情。万剑山的剑修拉她踏上天山，意登高望日，山风浩荡。

　　寄情的书信化作飞鸟或灵蝶，摘一支春花或攫三两灵露，从各宗各门飞出，停在她窗沿，请她施舍些情意。

　　单说男子，我甚至已然见怪不怪，这世上似乎绝无她魅惑不到的男人。可她如此行径放荡，却仍有不少女修同她交好。不要提药王谷谷主与本宗宗主虽是女子，身份极高，与她关系也是十分亲密。哪怕心悦之人为她俘虏也毫无芥蒂，每年我这便宜师尊的生辰都会收到她们精心准备的贺礼。

　　偶有谷主或宗主前来拜访，正巧碰见心悦之人也在门外求见的场面，我的便宜师尊请他们进去，自己坐在一旁，哪怕她一言不发，三人竟也能算是相谈甚欢。

　　我每每看着，都觉得诡异至极。

　　我这祸水师尊……吊诡不已。说她祸水甚至都算褒赞，我看她必是魔域中逃出的妖物，披了一副美人画皮，最擅蛊惑人心。

　　她绝对无心。

　　我当她弟子愈久，便愈是心下沉沉，寄出的灵鹤每每飞回，都仍是空无一物。我的修为倒是托她祸水之福，她那些裙下臣们送来的珍草丹药，大多都进了我的肚子。她其他时候也不甚管我，竟是对我修炼全然信任的模样。

　　我因此修炼飞速，不过二十便步入元婴，闭关半年就是元婴中期，她却仍是元婴后期，我离杀她只有一步之遥。

　　我还未等到附物的灵鹤，却等来一个晴天霹雳。

　　万剑山的剑尊因爱我师尊不得，入了魔了。

　　我仰慕他已久，实在不敢置信，浑浑噩噩，听着外门弟子与有荣焉的八卦，万剑山那剑尊，如今该叫前剑尊了，为情入魔叛逃宗门，成了魔域新皇。

　　新皇与旧皇本就有血海深仇，生死战后旧皇重伤陨落。新皇大乘中期修为，得了他的真魔血脉，又身负破天剑意，甫一成皇便一呼百应，各宗各门如今很是心慌。

　　他成皇那日，一只血蝶飞入雪苑，为她寄去一道沾了魔气的剑意。

　　同日，灵鹤传信而来，只附了一根灭神钉，再无多言。我紧捏着那根通体漆黑的法宝，抓紧了修炼，只消我修为再进一步，我便能得偿所愿。

　　到那时，一切这种种因她而起的风浪定会平息。

　　可我元婴圆满那日，我师尊失踪了。

　　我原本还未曾发觉，她贪玩，当师尊也没个正形，不在房中是常有之事。可星机阁阁主却擅闯宗门，满面肃然，说我师尊今日大凶，有难。

　　他来时煞气汹汹，直奔我而来，他许是以为我今日下手，要来取我性命。

　　他已是大乘后期，一步便可飞升，杀我何其简单。我原以为大限将至，只有满心不甘。我本就是为了杀我师尊而来，杀她便功德圆满，寥无遗恨。

　　可他却生生止住了手，惨白着脸飞进师尊房中，又冷脸出来，连杀我都顾不上，汹汹而来，匆匆归去。

　　留我和一众同门长老面面相觑。

　　等长老查看过师尊憩房，才神色难看地告诉我今日的前因。师尊房中残留着魔气，怕是被魔域中人给掳走了。

　　星机阁阁主许是心中已有人选，直奔魔域而去。我一下便想到了魔域新皇。

　　这实在一点征兆都没有。

　　我捏紧袖中的灭神钉，想起她不思修炼时的那句好玩，脸色更加难看。

　　……她活该。

　　她活该。

　　但她必须要救回来，新皇因她入魔，仍爱她入骨，不可能伤她分毫，她也只不过是换个地方逍遥自在。

　　我必须要杀她，所以要救她回来。

　　……我却无法救她回来。

　　我痛恨自己修为提升仍不够快，当即便回房闭关，吸收她留下的诸多灵草中的灵气，将其化为己用。

　　过了一月，我听说星机阁阁主和魔皇在魔域打得天翻地覆，不分仲伯，各自重伤。我入了出窍。

　　过了一年，我听说凌霄宗掌门一道剑光劈开了半个魔域，十万大山的妖王一举鹿蹄踏破了数座魔山，却都没能动魔皇的洞府分毫。

　　又过了三月，我顶着雷云，咬牙步入分神。雷劫刚过，我便听闻师尊回来了。她被万剑山第三任剑尊送回，各宗掌门在这一年里前仆后继，却非要单打独斗，一个个重伤回来又养好再去，还陨落了两个。这新剑尊是无垢灵体，也参悟了破天剑意，这才大败魔皇，将师尊救回。

　　我来不及收整自己，飞快去拜见师尊。

　　师尊被魔皇幽闭一年多，身形瘦弱了些，却仍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修为还提了一个境界。见了我，还弯了眼睛，像个真正的师尊那般夸我。

　　“已经是分神了？修炼勤勉，真是不错。”

　　还要过来揉揉我的头。

　　这个女人！

　　我咬牙看她，原本憋着修炼的那股气也泄了出去。那新剑尊大约又是她不知何时勾搭上的，巴巴跑来救她，谁知这女人被魔皇关着，说不准也是乐在其中呢。

　　不知廉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