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记》叶侠

63、宫中一夜

　　天渐黑，卫珏和百里情进到屋内，围着炭笼坐，谁都没说话。能听见廊下细细的碎声，是张叔在叫人添灯。一个平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是张叔。
　　卫珏抬头，问道：“张叔，怎么了？”
　　张叔微颔首，回：“府外来了个人，说是请王爷进宫。”
　　终于来了！卫珏绷了一天的心却轻松了下来。
　　卫珏起身，抚了抚袖上的褶皱，穿上一件狐皮大氅，“走！”
　　珏府门外站了一人，不是公公，一身的盔甲。卫珏瞧那装扮，似是宫中守卫。
　　卫珏站在台阶上，揣着手，散漫地看那人一眼，问：“哪的？”
　　“门卫屯兵处李惠，拜见王爷！”那人抱拳，躬身回道。
　　看来卫玥，对这个人很信任嘛！出了事找他，来接自己这个具有“威胁”的人也是他。
　　卫珏朝身后悄声跟着的吴刚说道：“走。”
　　到了皇宫外，卫珏示意平时留在皇宫门外的吴刚，继续跟着他进宫。
　　李惠上前挡住他们的去路，“王爷，这个人不能进宫。”
　　吴刚见李惠对卫珏如此不恭，正要上前。卫珏拦住吴刚，走到李惠跟前，发问：“你奉谁的命，召本王入宫？”
　　“这……是四爷，王爷误会了，是请不是召。”李惠赶紧躬身回。
　　“你这可不像请！”说完，卫珏再不搭理李惠，绕开他，带着吴刚进宫去了。
　　宫里已经打扫过，什么都瞧不出来。大雪掩盖了一切，这是上天给的宽容，不知这里的人理解否？
　　以示国丧，皇宫各处已着人在挂白色惟条。远远的还没走到飞霞殿，卫珏就听到了许多妃嫔的痛哭声，真真假假，也平添了一份阴森感。
　　卫玥立在飞霞殿外等卫珏，瞧了卫珏身后的吴刚一眼，才正眼看向卫珏。
　　卫珏作惊痛状：“四哥，父皇他……”
　　“进去吧！”卫玥并未多说，微点了下头。
　　外室跪满了妃嫔，皇后领头，翊妃在次，其他人在后。
　　卫玥领着卫珏进了内室。
　　夏令直直地跪在龙榻边，微垂头，一动不动，似个死人。龙榻上，皇帝嘴微张，神情扭曲，细看……皇上的头是摆在脖子上方，头颅竟是被齐齐地割下来的！
　　做了心理准备，卫珏还是被震到了。初一的父亲是绞刑，这是初一的报复。
　　见卫珏着实被吓到了，卫玥上前为皇上脸上盖上黄绸。等卫珏缓和些，卫玥才道：“父皇被害于皇宫大内，传出去实与我大齐不利。所以我封了消息，已派人悄悄去查，对外称父皇是病崩。知道真实情况的也只有我们三个以及皇后娘娘。”
　　卫珏低头苦笑：“我倒希望四哥也没让我知道。”
　　“昨夜父皇刚被害，二哥便带领府兵，买通郎中令王先等人打进皇宫，其谋逆之心，皇宫之内尽人皆知。我已将他拿下，关押候审。”卫玥继续说着自己想让卫珏知道的事。
　　卫珏脸色灰败，呢喃：“二哥谋逆……”似站不稳，身子摇摇晃晃的。
　　卫玥看一眼卫珏，重新看着龙床，又将话题扯回到皇上道：“据我所知，康平能躲过近卫做到这样的，寥寥无几，珏弟有什么想法？”
　　卫珏低着头，声音微弱地回道：“我不知。”
　　卫玥上前扶着卫珏，借着关心卫珏的身体似仔细看了看卫珏的神情，然后又拍了拍卫珏的肩头，以示安慰，“兄弟中我最信任珏弟你。父皇的仇要报，宫内谋逆之事要平息。大齐不能乱，父皇生前已写下传位诏书，明日夏公公会宣读传位诏书，望珏弟与我一起解惑于各大臣，以固我大齐之安稳。”
　　卫珏神情恍惚地点点头，“……一切都听四哥的吧。”像是还没消化之前听到的事，已没了任何主意。
　　外面的哭声充斥在卫玥说话的喘息停顿间，卫珏一直是低着头，在卫玥看来似是难以相信，精神恍惚。但卫珏自己很清楚，过了一开始的震惊，听着卫玥说话，他竟有些昏昏欲睡。昨晚整夜未睡，直到现在还在拼精神做戏，着实累。
　　“好。我看你现在脸色不太好，今晚先住在宫里，我让人准备吃食和住处。”卫玥见卫珏一直很听话，索性也不再费口舌，直接给他安排好了。
　　卫珏虚弱地点点头。
　　卫玥扶着卫珏出去，吴刚紧着上前接过卫珏。
　　卫玥又是一番安排，“来人，将阑夕殿整理出来，让晋阳王暂住。晋阳王身体虚弱，你们要好生伺候，去吧。”
　　夜间气温骤低，雪下的大又密，走不了多少路，头上、衣上、鞋上就密密地盖了一层。路上的雪很厚，不只是有人故意不让扫以淡化血腥味，还是宫人都在忧思自己的前途，忘了打扫。
　　卫珏倚着吴刚走得很慢，前有人掌灯，后有人护卫，把他俩夹在中间。被风吹的微飘的烛火照在雪上，昏黄，隐隐烁烁。四周很安静，没人说话，只有一行人踩在雪上的“沙沙”声，气氛诡异得很！
　　让卫珏想起之前看到的一条关于故宫的消息，说是曾有人在故宫参观的时候，看到一队宫女匆匆从朱红色的宫墙旁走过，奇异、吓人得紧。
　　不过自古古老的宫殿，总有这样那样的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发生。毕竟朝兴朝亡，人来人往，也只有这些不会说话的见证人，真实记录了那些不被史书记住的人真正存在过。记着他们存在过的每时每刻，或荣或辱，或自然，或冤枉……
　　卫珏被安排住的地方，是御花园近处的一座殿，远离皇上和后宫。
　　这位置妙啊，御花园里藏了不少人吧！
　　吴刚扶卫珏慢慢走进去，其他人自觉地留在外面。
　　一进到殿内，卫珏就推开了吴刚。打量了一下，一切用品齐全，干净敞亮。不像是一时半会收拾出来的，是早就准备好的。卫珏走了一圈，在桌边坐下，也招呼吴刚过来。
　　吴刚站着没动，耳朵动了动，凝神听着。似是听到了什么，蹙着眉急走向卫珏：“王爷，外面有不少人，我去外面看看，王爷别出来。”
　　“别出去，我知道。”卫珏拦下吴刚，示意他坐下，给两人倒了茶水，才又道：“他们只是看着我们，不会做什么。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你今夜要警觉些。好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吃饭休息。”
　　吴刚瞥了一眼殿门，声音放低和卫珏说道：“王爷，皇上崩逝，照理说王爷也是继承大统者之一。我们是不是不要随便吃这里的东西，以防有人下毒。”
　　卫珏笑了，吴刚难得拐个心思想事情。拍拍吴刚的肩膀，卫珏道：“没事，他们不会。你放心吃好了。”
　　这个宫里，此时此刻，最希望卫珏好好活着的，怕是卫玥了吧！卫玮进了宫，被安上个谋逆的罪名，卫珏进了宫，若是死了，恐怕会引来天下人的非议。短短两天的时间，皇帝崩逝，三个皇子有两个皇子出事，所有人都会怀疑卫玥弑君害弟，他这个皇位肯定是坐不好了。还有卫珏这个“弱不禁风”的身体，卫玥应该相当自信，卫珏被困宫里是不会与他相争，也是争不过他的。所以卫珏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如卫珏所料，宫内风平浪静，一夜好梦。
　　天蒙蒙亮，卫珏起身。透过窗纸看向窗外，雪在夜间似乎就停了，瞧着与昨夜走过来的高度差不多。今日宫里的人都换上了丧服，宫人在很轻地扫雪，怕惊了这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看见有几人端了东西朝他这殿走来，卫珏重新躺回了榻上。
　　等那些人进到殿内，卫珏才装作刚醒般从床上起身。端水洗漱、送丧服、用早饭，忙忙活活一阵，又安静了下来。卫玥不来请人，卫珏也不着急，静静地等着，时不时还与吴刚闲说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