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记》叶侠

64、新皇

　　辰时过半，一公公奉命来带卫珏过去，一路直到勤宣殿，公公停下脚步，示意卫珏一人进去。
　　卫珏走进大殿，满满的人，看样子各大臣都等了一会，只有夏令和卫玥没在。也是，重要的人物都是压轴出场，卫玥这时正是立威的时候。
　　众大臣都是人精，在外面听些闲碎消息，情况不明，都不过多与卫珏交谈，打过招呼，都寻了自己的位置，与走得近的人互相轻声交换着消息。给卫珏留了地方独自呆着，倒是常沐和卫珏多聊了两句。
　　巳时，夏令和卫玥一前一后走进大殿，夏令目视前方，高举圣旨，众大臣纷纷避让。卫玥紧随其后，没有理会各大臣的问题及问候。只在走过卫珏前的时候，卫玥微颔首。
　　几步阶梯上，至高无上，无人之巅，卫玥和夏令站定。夏令微抬手，“圣旨！”
　　众人跪下。
　　夏令展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皇四子卫玥，聪敏品嘉，德才兼济，立于朕侧，可堪继大统，着现封储君之位。钦此。”合上圣旨，夏令高举着，“先帝生前已封皇四子卫玥为太子，今崩，皇四子卫玥顺利即位，为大齐皇。”
　　说罢，夏令躬身奉上圣旨给卫玥，然后退后一步。卫玥上前，面向众大臣。
　　卫珏知道，该是自己表演的时候了。卫珏在首排率先屈膝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态度明了。
　　能在这座大殿上有一席之地的，都沉浸官场多年，人人几个玲珑心。跟着卫珏随即跪下了一大半大臣，也有跟随二爷卫玮的人不服，鼓起勇气上前询问二爷的去处。
　　卫玥撇那人一眼，直视众人，语气铿锵道：“先帝崩，逆子卫玮趁机攻占皇宫，想夺取皇位，宫内守卫上下一心，终将他擒拿。现以谋逆罪将卫玮关押在牢，等十五之后开朝，再作定夺。”
　　谋逆罪自古至今都是死罪，许多大臣都怕沾染了自己，没一人再敢言语。选继位者是国家大事，皇上有子，不止一人，后继有人，也就是选你还是选他的事，说到底还是皇家事。晋阳王表明了态度，二爷看来已无望，其追随者也无法，只得下跪。众人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管真心与否，众人拜服，卫玥终是露出满意之色：“众爱卿平身！”
　　等众人起身，卫玥大手一挥，天家风范十足，“十五之前，朕与晋阳王要为先帝守灵。正月十五正常开朝，朝中有任何事，到时在一一上报。”
　　众大臣：“是——”
　　卫玥：“好，各位辛苦。退下吧！”
　　卫珏一直静默地站在侧处，看卫玥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一切。
　　卫玥等众人离去，走下阶梯，转向卫珏：“珏弟，我们兄弟一起陪父皇最后一次。”
　　卫珏微颔首：“是，皇兄！”
　　卫珏守灵三日，实实在在跪了三日。身体一直有些不适，卫玥见此，让他什么都不用管。卫珏也不客气，带着吴刚住在宫里，需要他出场，他就应一下，不需要他的时候，卫珏就安静的呆在阑夕殿。就这，卫珏的身体看上去也越来越不好。直至正月二十，开朝五日，卫玥雷霆行事，终将一切事情都办好办妥。
　　正月二十一，卫玥放卫珏出宫，说他因先帝崩伤心过度，又连着累了几日，要他好好休息。
　　卫珏虚弱应下，由吴刚扶着出宫去了。一路又是卫玥派人护送卫珏回府。
　　嗯，有始有终的！
　　阚府和珏府内的一干众人都急坏了，虽说宫里不时有消息传来，听说因晋阳王身体弱，皇上还免了晋阳王的跪拜大礼。都知卫珏无恙，但总不见实人，张叔、阚子明他们还是难免担心。
　　到了珏府，护送卫珏的那些人回宫复命。吴刚扶着卫珏进去。刚进去，两人很默契地分开，各走各的。
　　这景儿，这段时间在宫里常见，很正常。有人的时候，尤其是卫玥在的时候，卫珏都是“虚弱不堪”，由吴刚虚扶着。没有旁人，只有他俩的时候，两人就各走各的。
　　张叔远远地看见他俩这样，只是惊讶：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回了神，赶紧迎上去，关心道：“王爷没事吧？”
　　卫珏笑着回：“没事，咱们进去说。”
　　阚子明也在屋内，是卫玥特意差了人请阚子明到珏府为卫珏诊治。正好，卫珏将宫里、朝堂的情况一并说给他们听。
　　正月十五一开朝，卫玥立刻就审了卫玮谋逆案，审讯过程很简单。卫玮谋逆又生性残忍，除夕之夜在皇宫，凡经过他周边的守卫无一活口，宫中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有目共睹，所有的人都是有效证人。重要的是审讯结果，卫玮是皇嗣，又是国丧期间，卫玥免卫玮一死，但他难逃终生牢狱。卫玮也不适合再关在御牢房这样“舒适”的地方，卫玥命人给卫玮挑了个最阴暗最小的牢房，让他终其一生忏悔，忏悔对大齐犯下的罪祸。而那个郎中令王先就没这么好运了，凌迟处死，株连九族。卫玮的府兵全体流放，充作苦役，终生不得回康平。宫门守卫是听命行事，卫玥既往不咎，只是将他们都换了位置，不再让他们看守皇宫大门。
　　卫玥这样的处理可谓恩威并施，满朝文武大臣，其中某些人有心想找个不是的，也无从找寻。
　　此事一结，正月十六，康平城内流言四起。
　　百姓站在安民告示前，议论纷纷：“你们知道么，二爷卫玮忤逆不孝，记恨先皇立四爷卫玥为太子，在除夕之夜弑君谋反。”
　　另一人撇嘴：“说的跟真的一样，你看见了？”
　　“即便不是卫玮弑君，也是他气死了先皇，肯定和他脱不了关系。要不能以谋逆罪处置卫玮？那可是谋逆罪啊！当今皇上仁慈，功过分明，还留卫玮一命，已是仁至义尽……”那人不服气地继续争辩道。
　　各个说的有鼻子有眼，像亲眼所见似的。而卫玥在康平一向低调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伟岸起来。
　　这样的流言，卫珏想，是卫玥着人故意放出去的吧！
　　正月十六，下了早朝，卫玥独留下御史中丞郑又新，他的女儿是卫玮正妻，卫玮无子，只有郑氏膝下有二女。
　　御史中丞大人这个年过得也不好，卫玮谋逆，他这个做老丈人的是战战兢兢，坐立难安，去自己的顶头上官伍均那儿打听了一下，伍均对卫玥的行事作风也不甚了解，只劝郑又新稍安勿躁。郑又新无奈，只得等着。当今皇上卫玥虽没说什么，但郑又新总感觉头上悬着一把剑，不知何时、不知何地就会落下。这会子被留下，他反倒感到轻松了。
　　两人说了半晌话，御史中丞郑又新满意离开。
　　隔日，卫玥在早朝上宣布：“卫玮谋逆，是其一人所为，与家中女眷无关，可另府别居，可自行改嫁。”御史中丞大人在朝堂上高呼谢恩。
　　对于与卫玮私交颇多的那些大臣，卫玥没有只字片语，倒像压根不知道一般。卫玥只道国丧期间，不宜大杀大罚，以往的小过错，都既往不咎，只看将来。至于这“小过错”泛指什么，各人有各人的理解，至少现在看来，在皇上眼里，除卫玮的谋逆之外都应该是“小过错”。
　　朝堂上下一片和谐，人人称颂新皇仁德。
　　卫珏说完宫中所见所闻。张叔沉思片刻，“他这样好的名望，可对王爷不利。”今日表现的越友善，他日出手也许越狠。
　　阚子明同意：“他有头脑，有手段，是块帝王料。你又是个不愿在这些上花心思的人，趁早脱离的好。”
　　品一品茶，阚子明告诉他们一些内幕，这也是他今日遵旨来珏府的主要原因。
　　“卫玮生性残忍，却不会无缘无故、在没有胜算的情况下就贸然谋反，这都是卫玥给他设的一个局。先帝崩，卫玥在宫中加强了各处的守卫，初一脱身不得，不宜多行动，只好躲在暗处，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再离开。这才让他无意中听到了卫玥的话，卫玥知道卫玮在宫中有内应，有人已站了卫玮的队。卫玥让自己的人将消息故意‘悄悄’透露给了卫玮的人，让卫玮以为先皇忽然崩逝，卫玥要伙同夏令自拟圣旨，扶卫玥上位。一晚上的时间，什么都做好了，等到第二天一切都已成了定局，卫玮早已不是局中人。”
　　阚子明顿了一下，卫珏似笑非笑地接着说道：“逼得卫玮不得不铤而走险，连夜‘谋逆’，而卫玥正在宫中等着给他安一个永无翻身机会的罪名。还给自己留下一个宽严相济、功过分明的新皇形象。”
　　真可谓一石二鸟。要知道，先皇在世人眼中的形象一直很……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