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妖吟》余茕

3、乱菊篇

　　昨夜雨疏风骤，今朝满园萧瑟。
　　但这萧索之景并不妨碍今日苏府的热闹非凡。
　　说是昨日苏城主三弟苏吟渊闭关数年终于得道出关，想来也是喜事一桩，于是苏府特地大摆筵席恭贺苏小公子出关。都燃城民得知消息也是欣然携礼来贺。
　　顾执辛对这位传说中的苏小公子颇有兴趣，便在街上随便挑了一件小礼物，不过是包糕点罢了。顾执辛提着糕点混迹在人群当中走进了苏府。
　　堂屋上，苏府长老和苏城主正忙着招呼来宾，与来客相谈甚欢。
　　顾执辛落座后只是喝着茶听着同桌人热火朝天地谈论着苏小公子。顾执辛不由得轻笑出声，对众人口中的苏小公子更是感兴趣了。
　　突然之间，耳边的谈笑声统统消失不见了。顾执辛正疑惑着，抬起头漫无目的地扫视人群然后就是一袭白衣映入眼帘，只刹那间就吸引了顾执辛的注意。顾执辛的目光再无法移开分毫。那袭白衣从人群中走来，但顾执辛觉得那袭白衣不再属于人群了，而是成了独特的个人。而就在此刻，苏吟渊蓦然回首，望向宾客席，就是那个瞬间，顾执辛与苏吟渊目光相接，也许并没有。苏吟渊靛蓝色的眼眸如浩浩大海，亘古无波。但顾执辛还是乱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忘却了，周围的一切也开始变得虚空缥缈，只剩下那抹白是惟一的真实。
　　“噗通”“噗通”......一颗心在胸膛里失控地横冲直撞。
　　这种感觉，我无法抵抗。顾执辛心想。
　　就这样，顾执辛愣了心神。
　　不，是在座的人都晃了神。
　　天仙大抵也就长这样了吧。众人不由得如此感叹。苏小公子真是越长越俊美。
　　现在是不同于以前的美。现在更加锋芒毕露，更加可望而不可即。
　　见苏家大长老苏栩干咳两声，众人才缓过神来，纷纷上前恭贺苏吟渊得道出关。
　　可这一切都与顾执辛无关。顾执辛再无法呆下去。丢下礼物，落荒而逃。
　　苏府的顶上起了一大片云，惨白惨白的，像翻着无数张死鱼肚皮，瞪着无数死鱼眼睛。有一股风无息地吹着，将院里未落的菊花吹地纷纷坠落，花瓣无力地瘫软在地上，任凭风的随意拨弄。苏府充满了悲惨的气氛。
　　只是并没人发现。在人群当中有一双狠厉的眼睛紧盯着苏吟渊，那目光满含仇恨与不甘，像躲藏在暗处的毒蛇伺机而动，准备予苏吟渊以致命一击。双目下的唇角勾起一个阴冷的弧线。大抵是个笑吧。不过挂着藏都藏不住的阴谋与恶意，这个笑过于别扭。此人很快将表情收住。装作没事人样离开了苏府。
　　“我这是怎么了。”出了苏府，顾执辛还是心有余悸，捂住胸口，嘟囔道“该死，都怪这苏小公子，虽然冷了点，但长得也太美了吧。”深吸一口气，“好了好了，还是早日回去向义父义母交差，省得他们担心。”
　　但看着这阴沉沉的天气，想来必是大雨将至。还是等雨停了再走吧。
　　顾执辛回到客栈。草草用过晚膳，洗漱后直接蒙头大睡。
　　翌日，顾执辛盯着镜子里自己脸上的两黑眼圈长叹了口气。自己怎么就这么点出息，看来这苏小公子对自己的影响还真不小啊。顾执辛无奈摇头轻笑。
　　顾执辛收拾好包袱，付好房钱，走出客栈。看着街上各种各样的糕点美食，胭脂水粉，金银首饰左挑右拣，最终选定了一盒胭脂，两盒糕点以及一把浮雕飞凤流云纹象牙梳。
　　这把象牙梳背厚齿薄，共有16个细密的梳齿，梳身温润圆滑，上刻飞凤流云，做工精致优良。颇有凤翔九天的神态，绝非凡品，是也认栽。只一眼，顾执辛便觉得这把象牙梳像昨日在苏府见着的苏小公子。心生欢喜，爱不释手，于是便鬼迷心窍的相下了。顾执辛砍得一手好价，店家实在是难以接受，与顾执辛唇枪舌战，双方僵持不下，最终还是各让一步。这才让顾执辛买下。
　　看着手中月白色的象牙梳，顾执辛想的却是苏小公子那一袭如月光倾泻在江水泛起缥缈的湿意的秀发。
　　摸上去也定是这般顺滑吧。
　　顾执辛又再逛了逛买了些东西，无意识地抬头望天，突然神色一凛，急忙跟上前面的身影。
　　苏府堂屋内。
　　“阿渊，你真的要走吗？”苏泽月拉着苏吟渊的手，失望道，“你才刚出关几天，怎么不再多呆几天。”
　　“是啊，吟渊，再多呆几天吧。”苏泊衡在一旁劝道，“好歹等你二哥回来再走吧，我已经传信给你二哥，相信你二哥很快就会回来，再等等，好吗？”又叹了口气道，“你别怪你二哥，他当年瞒着你也是为你好。”
　　“我知道的，大哥，我也早已放下。只是我闭关许久，理应早日返回师门。”苏吟渊道，“大舅，阿姐，大哥，我该走了。”苏吟渊拱手作辑拜别他们三人。
　　“渊儿，且慢。”苏栩叫住正要离开的苏吟渊，“这把桃花扇，你且拿着，危急时刻能保你一命。” “是，多谢大舅。”苏吟渊接过扇子放好，再拜他们三人。
　　三人见此，皆知无需多言，劝说之言也只得就此作罢。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弟弟临行前再多叮嘱几句。
　　苏吟渊临行前却是回首一望，不过却是转瞬即逝。
　　苏吟渊心中默念口诀，唤君影出。君影一出，御剑而行。顷刻间便飞出十里之外，所到之处，风乍起。白影划过。
　　而就在苏吟渊离开后，一抹黑影从苏府假山后面闪过悄悄跟在苏吟渊的身后，与苏吟渊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苏吟渊面无表情的傲立在君影之上。却见那君影有剑无鞘，剑身细长且为黑刃，剑脊却红如朱砂，剑首未系流苏，而是用一串娇俏可爱洁白如雪的铃兰作为替代。却也仅仅是九朵铃兰，未着片叶。而花白如天上月，美若镜中花。说实话，这铃兰与冷冰冰的苏吟渊可一点儿也不搭。不过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美感。
　　“来者何人，还不现身。”苏吟渊行至一处视野辽阔的空地，收回君影，对着空地冷声道。
　　“呵呵呵，被发现啦，不愧是你苏小公子。”只听那人阴恻恻地笑着，并不现身。“有本事你来抓我啊，让我看看你如今有多厉害，哈哈哈哈。”
　　“无聊。”谁知苏吟渊听后只淡淡道，然后不再与那人纠缠，转身就走。
　　“想走，没门！”那人咬牙切齿道，“苏吟渊，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纳命来！”
　　那人身着黑色大袍，面戴恶鬼面具，青面獠牙，真如同游荡的鬼魅持剑刺向苏吟渊的后背，不料苏吟渊侧身抬脚就向那人的手腕攻去，那人手腕吃痛，将剑丢下，攻势被拆。但很快又捡起剑向苏吟渊攻去，但总感觉此人在拖延时间，招式虽然凶狠，却招招都恰到好处地避开了苏吟渊的命门。苏吟渊自是能见招拆招，一一化解。
　　“我与阁下无怨无仇，阁下何故如此紧紧相逼。”苏吟渊不欲与人纠缠。
　　“呵，苏小公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那人鬼面下的目光狠厉，直直地钉在苏吟渊的身上，嘴角扭成一个笑，如果那能称之为笑的话，阴恻恻道，“也是，我等小人怎敢乞求您记住啊。苏小公子出关，我特地前来祝贺，这份礼物还望你喜欢。”接着只见那人伸出右手两指并拢放于鼻前，口中念念有词，突然，从他的身后窜出三个人影，与他身长体型相似，同样着一身黑袍，带着青面獠牙。四人将苏吟渊团团围住，从各个方向朝苏吟渊发起进攻。其中两人双手持剑左右夹击，一人直接遁地朝苏吟渊脚下进攻，还有一人不知所踪。苏吟渊唤出君影挡住左右夹击，又迅速跃起，地下那人破土而出，与那两人一同跃起，一齐攻向苏吟渊，先前消失的那人直接剑指苏吟渊头顶，苏吟渊见此，也不再手下留情。挥剑直逼，冷光一闪，只见那人的头颅落地，但未流滴血，尸身就在这致命一击之后顷刻间化为乌有。但苏吟渊很快就发现每死一人，就会出现新的四人。
　　这些幻影中定有一人是真，其余皆是幻影，只是这幻影过于诡异。虽是幻影，但也能对人造成伤害，但他人将其杀死就会消散再生。
　　该如何破解这所谓的人海战术。苏吟渊一边接下招式，一边思考破解之法。
　　“呵呵呵，苏吟渊，别挣扎了，”空地上传来尖锐刺耳的大笑声，“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哈哈哈哈！”
　　苏吟渊面色一冷，凌空一跃，立于上空，傲视群影，只见他抬起手腕，像是确定什么，然后缓缓定住，接着一道白光擦过，直接将一人击倒在地，这人立马口吐鲜血，围在底下的幻影也消失殆尽，没有再生。
　　“我倒是小看你了，但是，呵呵呵，苏吟渊，即使你杀了我，你还是逃不掉的！哈哈哈哈......”那人看着苏吟渊依旧不染纤尘剑指自己的模样气得牙痒痒。
　　“你走吧。”苏吟渊收回君影道。
　　“哈哈哈哈，不杀我，你以为我会对你感恩戴德吗？哈哈，做梦！”接着那人竟鲤鱼打挺直接刺向苏吟渊，苏吟渊虽反应迅速，但还是被刺中了。
　　苏吟渊被迫应战。
　　“苏小公子，你还真是不长记性。”那人阴阳怪气道，“你且看看你身后。”
　　苏吟渊望向身后，竟又来了两位身着黑袍面戴鬼面，但一人戴红鬼，一人戴黑鬼。
　　“我说青鬼，你也太没用了吧。”红鬼笑嘻嘻道，“连个刚得道的小仙都搞不定，还被弄成这副狼狈样，真是没用啊。”
　　“你......咳咳......咳咳咳......”青鬼被气得上气不噎下气。
　　“你什么你，我怎么了，我说的可是实话。怎么，没用还不让说了，瞧你，被打的连话都说不清了。”
　　青鬼听到红鬼的话简直气得要吐血，事实上他也确实吐血了。
　　“好啦好啦，红鬼你少说两句，现在任务要紧。”一旁的黑鬼看不下去，出言劝道。
　　“哦，就是你把青鬼那家伙伤成那样的，能力不小嘛。但是，我俩可不是青鬼这种废物能比的。”红鬼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苏吟渊道，“哟，长得不赖嘛。美人，束手就擒吧，我可怜香惜玉着呢，伤到你的脸，我可是会心疼的。”
　　“啊呸，红鬼，废话这么多，还不快动手！”青鬼见红鬼流氓兴起，直接冲红鬼喊道。
　　“好嘛，任务要紧。”红鬼无奈地耸耸肩道，“美人，别怪我，我也是奉命行事，谁叫你命不好，放心，我会留你个全尸。”
　　黑鬼将青鬼扶到一旁坐好，就立马加入战斗。
　　刀光剑影，狂风乱起，粉尘飞扬，双方打得如火如荼，到底是先前被青鬼耗去气力，苏吟渊开始微微喘气，鬓发微湿，身上也陆续出现大大小小的伤口，衣衫凌乱，但面上丝毫不见狼狈。而红黑二鬼则游刃有余，配合的天衣无缝，时不时就给苏吟渊身上增添一道新伤口，但却不给苏吟渊致命一击。像是在玩弄苏吟渊。
　　而坐在一旁的青鬼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冲着红黑二鬼大喊道，“你俩倒是快点啊！”
　　“哟，青鬼那废物还嫌咱俩慢，来，让青鬼看看什么叫速战速决！”红鬼对着黑鬼道，“好。”黑鬼顿了顿又小声提醒道，“注意分寸。”
　　苏吟渊能明显感觉到红黑二鬼攻势猛地凶狠起来，苏吟渊在几轮攻势下，已经是穷途末路，难以支撑。终是口吐血沫，以剑撑地，头依旧高昂地抬着，直视着前方，不见任何慌乱绝望之情。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苏吟渊正想着要不要使用大舅所给的那把桃花扇，就听见一声巨响，接着就是眼睛一红，鼻子一酸，被呛得眼泪直流。然后一人在尘土烟雾中走到苏吟渊的身后，俯身凑近苏吟渊的身子，在他耳边低声道，“别怕，我是来救你的。相信我。”苏吟渊本不该相信的，但那声音过于真切温柔，那怀抱过于珍重温暖。就这么，苏吟渊放松了紧绷着的身体，身后人见此，知苏吟渊是同意了，立马就将苏吟渊打横抱起逃离此处。
　　离开时，苏吟渊隐隐约约听见那三人的谩骂大声。苏吟渊无奈轻笑，是挺卑鄙的，居然用辣椒面做炮弹。但空地上烟雾消散得快，再加上风大，很快青红黑三鬼就会反应过来，立马追上。但却有意地与他们两人拉开距离，渐渐地两人甩开三鬼。
　　“放心，我既决定救你，必是有万全之策。”见苏吟渊面露难色，抱住他的人轻声笑道，“抱紧我。”
　　“什么？”苏吟渊脑袋还处于懵圈状态，且风大没听清那人在说什么。
　　那人也不做解释，直接加速前行，苏吟渊被突如其来的的加速慌了心神，立马抓紧那人胸前的衣襟。
　　那人见状轻笑出声，“好啦，别担心，你先睡吧，一切有我。”
　　出乎苏吟渊意料的是他竟也渐渐地放松下来，不一会儿就陷入沉睡。
　　看着躺在怀里的苏吟渊，顾执辛仍在庆幸，还好今日自己抬头望天，恰巧看见苏吟渊，发现他被人跟踪就悄悄跟在他们身后，见双方交战，顾执辛刚开始并不担心，只是想看看传说中苏小公子的实力如何，确实是不错。但奈何对手十分狡猾且那红黑二鬼着实厉害，苏吟渊也越来越吃力，顾执辛这才急中生智，出此计策，得以救出苏吟渊。
　　而此刻的顾执辛也是很紧张，抱着苏吟渊的手心也是微微沁汗，但仍故作镇定地抱着苏吟渊继续飞行，意识到甩开身后追杀的三鬼时才松一口气。
　　天空闪过一道白影，最终消失在一片翠绿中。
　　“禀宗主，任务已圆满完成。”三鬼回到万鬼宗，对着座上的人俯首道。
　　“宗主，为何不让我等取了苏吟渊性命？只是重伤他，太便宜他了！”青鬼有点咬牙切齿道。“现在正是对付苏吟渊的好时机，以后......”
　　“你蠢啊，宗主如此做自有用意，岂是我等能揣测得到的？”红鬼直接截断青鬼的话，转而恭敬地对座上的人道，“青鬼失言，还望宗主恕罪。”
　　“无妨。”座上的人单手支起下巴倚在座上翘起二郎腿饶有兴趣地扫视殿下的三鬼。三鬼在宗主探究的目光中僵硬地跪着，冷汗直冒，如芒在背。只是一个扫视，就度日如年。宗主素来喜怒无常，真教人提心吊胆。
　　“尔等退下。”宗主毫无感情道，但殿下的三鬼觉得这简直是天籁之音。
　　“是，宗主。”三鬼皆松一口气，齐身退下。
　　“呵，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座上的人在白色鬼面下促狭一笑。“苏吟渊，你可别让我失望啊。哈哈哈......”
　　座上人的笑在摇曳的烛光中变得朦胧，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