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鱼尾赤

18、第十八章 首领

　　叶倾为自己的双腿恢复知觉而激动的同时，远处的地面传来了熟悉的震感。
　　“……地震了？”鹿鸢有些恍惚。

　　远处的房屋一下消失了。
　　鹿鸢的眼神瞬间惊恐了起来。
　　是那个东西！

　　“是地震，”戚风反应迅速，将叶倾扶上轮椅，而后拉着他们二人往庭院中开阔的空地跑去，“应该不是很严重，震感挺微弱的。”
　　话音刚落，东南方向的一片建筑又消失了。
　　“这是什么……”叶倾难以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房屋下陷吗？”
　　“不是，”鹿鸢的声音颤抖着，“是那个东西，那个杀了江陵所有人的东西。”
　　“什么？”戚风不解。

　　鹿鸢不知该如何和两人解释眼前的景象。
　　她的耳边音乐又响起了姐姐和父母的声音：
　　“小鸢！小鸢！你在哪里？……”
　　鹿鸢眼前一黑，忽然就昏了过去。

　　戚风堪堪抱住鹿鸢，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眼前又一块建筑群消失了，距离叶府已经非常接近。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听见了庭院外的道路上，有人在哭天抢地的声音。
　　不是错觉，哭声越来越强烈。有人死了，有人活下来了，活下来的人在哭嚎。
　　“……”叶倾定定地注视着前方，没有着急跑路的紧迫感。大约是因为心里面很清楚，此时此刻，想跑也跑不掉了，“有什么东西在那里。”
　　“什么？”
　　“有一个巨大的东西在那里，我们看不见，”叶倾说不清是什么造成了他这样的感受，他确信有什么东西虽然看不见，但是切切实实地存在于那里，“是那个东西踩扁了房子。”
　　必然连带着里面的人。
　　有人是被活生生踩死的，在他们看不见的围墙外边，道路上已经血流成河。
　　“主子，”戚风失态地叫出声，“它在靠近！”
　　一股强烈的风迎面而来，就在叶倾以为自己又要死一次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个东西仿佛停在了半空。

　　“阿磬，”戚风看着前方一座阁楼的屋顶，“还有国师。”
　　只见钟磬和云知离二人，一个立于四周最高的一座屋顶之上，手中拿着那柄长刀，刀锋出鞘，仿佛指向着谁似的。而云知离，则位于略矮一点的屋顶上，但与钟磬也非常接近，原本别在腰间的葫芦此时如有神通似的在半空中高速旋转着。
　　随着葫芦的旋转，天边的金光愈来愈烈，钟磬周遭似乎散发出了黑气。
　　而后顷刻间，钟磬高高跳起，长刀挥出，果然——那里有什么东西，刀身被反弹了回来。
　　钟磬再次挥刀，尽管肉眼看不见，但是叶倾确信那东西毫发无损。
　　反倒是钟磬，叶倾在她转身时瞧见，她的双眼已经是银色的状态，显然□□已经崩到了极限，但仍然难以撼动那瞧不见的东西丝毫。
　　云知离面前的葫芦越转越快，最终在一瞬间爆裂了开来。
　　叶倾本以为从中会泄漏出无数光芒，最终光照四野。没想到葫芦里面什么也没有，破了就破了，反而是云知离，身体骤然间从屋顶上掉了出去，掉下去的时候后背好似隆起。此刻叶倾并不知道在云知离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很快，等到云知离掉落到地面，他就会知道，那状似隆起的瞬间其实是云知离的身体里迸裂出了大量的血液。
　　钟磬察觉到云知离落下，停止了挥刀的动作，也跟随着来到地面。
　　而那看不见的怪物，没有继续发动攻击。
　　好像就暂停了动作一般。
　　“叫人出去把他们俩带回来，”叶倾看到两人都落到了地面上，着急要出去，险些摔倒，“他们俩受了重伤。”

　　戚风将云知离带回庭院内。
　　钟磬保持在【心魂停息】的状态，双眼发出银光，无声无息地跟随着戚风来到了叶府。
　　戚风解开云知离的衣服，袒露出胸膛与腹部。
　　眼前所见简直匪夷所思。
　　云知离流了大量的血，血多到衣服仿佛都沉了两斤，但是他的身体却完好无损，没有伤口，更没有扎出个大洞。
　　血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钟磬将戚风轻轻地推到了一边，蹲下来，开始用手擦拭云知离身上的血。
　　叶倾于心不忍，想要将她拉开，“不要紧，一会儿大夫就过来了。”
　　钟磬却纹丝不动。
　　云知离失去了意识，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而钟磬仿佛也陷入了迷障一般，重复着一遍又一遍地擦拭云知离流出来的血。血如此之多，连地上的草皮都沾染了血色。
　　最后，钟磬低下身子，靠近云知离的额头，在上面落了一个轻浅的吻。
　　“……师兄。”

　　府外的动静愈来愈强烈，似乎有人在撞门，想要进来。
　　叶倾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两人，许久没有说话。
　　他又一次想起小时候在宫中遇到的那个老人，他的名字，是什么来着……？当时，他的身后，似乎还跟着一对孩子。
　　其中一个是女孩，就留着和钟磬一样的短发。
　　他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叶于渊一定要把他和钟磬分开。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二人就已经和钟磬见过了。
　　叶于渊之所以不愿意娶赵烨，就是因为灵以的小徒弟。
　　对，那个老人，叫灵以。

　　王城地震后一月，陷阳宫。
　　叶于渊皱着眉头翻阅江陵的卷宗。
　　震源附近幸存的人们目睹了一件怪事。地震的重创加上这一诡异的怪事，导致这一个月里王城中人心惶惶。
　　已经几次有人要上访君上要求彻查此事。
　　叶于渊分配了不少人力去调查这件事，却毫无头绪。
　　谁也想不明白，房子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被踩扁了，地震造成的裂缝中为什么会冒出白色的鬼魂——就是鬼魂，在半空中漂浮，死相各异。有人甚至在这些鬼魂中见到了自己刚刚死去的亲人。
　　叶于渊第一时刻想到的就是鹿鸢。
　　鹿鸢是江陵大地震中唯一的幸存者，依据叶于渊安插在叶倾身边的暗线的说法，早就在江陵的时候，鹿鸢就曾说过，江陵之死并非是因为地震，话语中似乎还提及了鬼一类。但究竟真相如何，似乎鹿鸢自己也说不清楚。
　　而后，叶于渊立即派人去叶倾府上要将鹿鸢带来。却得知，鹿鸢在王城地震伊始就昏了过去，醒来之后，彻底疯了。
　　每天披头散发的府邸中乱闯，话也说不清楚，逢人就咬，形貌可怖。
　　叶于渊调查无果，只能再次从江陵的灾情报告中亲自寻找蛛丝马迹。结果自然仍旧是一无所获。

　　叶于渊恼怒，一把将卷宗推到了地上。
　　书架后响起了声音，很微弱，但的确是花瓶与书架碰撞的声音。
　　“谁？”叶于渊冷冷地，没有转头。
　　“……”那人并没有说话。
　　叶于渊微微转过头，用余光瞥见了那个人，瘦削，高个，头上戴着一个红头套。
　　“……”叶于渊没有动，他知道这个红色的头套意味着什么，“你不如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你想知道什么，兴许我会直接回答你，也免得【读心】了。”
　　“……主子不是要读你的心。”是女人的声音。
　　叶于渊笑了，果然只有叶倾。
　　叶倾其实根本不在乎会不会被他识破，红头套只是为了暂时遮蔽戚风的【读心】能力罢了。

　　“我能问个问题吗，”叶于渊叹了一口气，“为什么是你，而不是鹿鸢？”
　　“不知道，”戚风冷冷地，“是他们选择了我。”
　　鬼彷的族人已经全部死亡，但是鬼彷人意识的网络还在，最后一个接入这张网的人，就是鬼彷的首领。
　　叶倾因为意识与鬼彷族【联结】而得以在断颈之灾后活命，事实上当时在地洞里的所有人，即鹿鸢和钟磬，也接入了那张意识网。
　　但是唯独戚风，继承了鬼彷族的能力。
　　就是因为前任首领选择了她。

　　叶于渊笑了，“你们这对主仆，运气倒是很好。”
　　戚风没有说话。她知道，叶于渊早就知悉人王诅咒的事了，正是因为知道自己并非神明选中的王，故而对叶倾要回到王城一事十分不满。
　　甚至在回返途中几次要下手除了叶倾，但不知是不是还是念在手足情深，尽管叶于渊有先下手为强的意图，但叶倾几次都侥幸逃脱了，最终倒也是平安无事地回到了王宫。
　　“上神选择了他，鬼彷选中了你，”叶于渊站起身，转过身来冷冷地注视着戚风的红头套，“可我偏要试一试，以我一人之力，能否改写这无趣的命运。”
　　戚风的一只手已经掀起了头套的一角，露出了下巴，“抱歉，你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顷刻间，陷阳宫的房顶全部塌陷下来。灰尘瓦片之中，出现了十来个护卫。
　　戚风心惊，原来这人早就提防着了。
　　“没有机会的人是你们，”叶于渊叹了口气，“你最好别被我抓住，否则我一定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杀他。”
　　戚风闻言，转身就往屋顶上跑，离她最远的一名护卫拿起了弓箭，一击射中了她的肩膀。
　　她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抬手掀掉了整个头套。
　　十几个人的声音瞬间涌入了脑中，令她作呕。她勉力维持着能力的发动，想将鬼彷人残留下来的声音送进他们的脑中。
　　与此同时，脚步也没有停止。
　　不知向外面跑了多久，她跑到了一处月色高照的空地，地面有一块凸起，她一个没有站稳，摔倒在地上。
　　这才发觉，浑身都是伤。肩膀中了两箭，小腿中了一刀，似乎是裂开了，痛得难以忍受。

　　身后远处有人追上来了，不多，但假如被发现，必然会死。
　　她躺在原地，想了想，吸了一大口气，而后翻身一滚，落进了湖中。
　　水花很小，应该不会被发现。
　　不知道主子能不能找到这里，假如找不到，也不要紧……
　　她脑子里面一片混乱，身上的疼痛没有阻挡住睡意，胡思乱想间，她在湖水中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