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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新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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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府庭院。
戚风站在叶倾边上,叶倾的轮椅靠着门。两个人一起看着在庭院中心玩耍的鹿鸢。
“阿磬病了,”戚风淡淡地,给叶倾续了一杯热茶,“要去看望吗?”
“赵烨不会让我进去的。”叶倾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戚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阿磬会想见你的。”
“我知道,”叶倾抿了一口茶,很烫,痛感强烈,“我也想见她。”
“忌惮着君上吗?”
“……”叶倾思索了一会儿,“他是故意的。”
对叶于渊而言,鹿鸢和钟磬并无差别。
但是叶于渊非要撒这么一个谎,把鹿鸢推给他。
那日在陷阳宫,叶于渊说,江陵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意思就是同行的人中有眼线。但地面塌陷后发生的事情,即便是当事人如钟磬和叶倾自己都没有亲眼见证得了全程。
叶于渊知道多少?
他知道戚风一开始就被掳走了吗,他知道鹿鸢也险些被【联结】吗,还有钟磬和云知离,叶于渊掌握了他们的真实身份吗。
或者,与其说是把鹿鸢推给他,不如说是要把钟磬和他分开。
那么这件事的关键,还是钟磬。
钟磬才是那个核心。
“阿磬发烧很多天了,赵府的人说她病得很严重。”戚风看了看鹿鸢,又转过头看看叶倾。
叶倾没说话,过了很久,“戚风,你觉得阿磬适合做王后吗?”
戚风想了想,诚实地说:“如果她做王后的话,主子你要为她挡去很多事端。”
“意思就是做不了是吗,”叶倾笑了,“坦白说,我也这么觉得。”
她是一张白纸。
她或许可以在刀光剑影中活下来。
但是要在这个污浊的人世间居于高位,那么这张纸势必会被涂抹上颜色。
那是叶倾所不愿见到的。
“就算我勉强她坐这个位置,也不敢说能护着她一辈子,”叶倾顿了顿,又说,“你觉得赵烨和她是什么关系?”
“赵姑娘自己说是表妹。”
“那还真是挺称职的表姐,”叶倾露出笑意,“我可能没法做得比赵烨好了。何况,护着阿磬的,恐怕不只是赵烨一个人。”
钟磬醉酒后叫的那一声师兄,叶倾耿耿于怀许久。酒醒后钟磬不记得师兄的事了,看上去一心一意只认叶倾,但叶倾知道,这只是因为失忆症的缘故。
何况,还有江陵城遇见的那名道士灯图子。他对钟磬的关切显然超越了人之常情。
“主子,接下来去寻找无绵吗?”戚风似乎明白了叶倾的决心,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此时此刻,并不是只关注钟磬的时候。
“不着急,”叶倾从怀里面掏出一卷书,“无绵人踪迹难寻,去之前要先做些准备。”
“【刑板】已经准备好了。需要试一下力度。”
叶倾想了想,“一般人能试吗?”
“很难说,”戚风说,“九死一生。”
“不着急,让他们自己先调试几次。”
“好,”戚风忽而想到,“说起来,依照阿磬的体质,或许像她这样的人比较适合?”
叶倾一愣,“你在说什么?”
戚风立即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主子,对不起,我不是要让阿磬去做实验的意思。”
叶倾惊出了一声冷汗。
戚风说出钟磬名字的时候,他内心竟然下意识地觉得戚风的思路是对的。
九死一生的结果。可是,去哪里才能找到比钟磬更合适的人呢?
鹿鸢抱着蹴鞠走了过来,笑着说,“倾哥,下来玩吗?”
“怎么玩?”叶倾无奈地笑,“坐着轮椅陪你玩蹴鞠吗?”
“嗯,”鹿鸢摇了摇头,“我们就丢蹴鞠嘛。”
“黄平呢?”戚风问道,“让他陪你玩吧。”
“黄平办事去啦,”鹿鸢上了阶梯,凑到两人身旁,对着戚风撒娇,“而且,我想和你们俩玩。”
“小鸢,”戚风摸了摸鹿鸢的头,发觉她已经快到自己的肩膀了,“你长高了很多。”
“是啊,”鹿鸢脸上洋溢着幸福,“等我嫁给倾哥的时候,我就是个大姑娘啦。”
戚风脸上有片刻的凝滞,但看叶倾,仍旧云淡风轻地笑着,似乎已经接受这一事实。
戚风低下头看鹿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鹿鸢是很喜欢主子的。还没进叶府的时候,戚风就已经感受到了。
她和钟磬不大一样。钟磬是个含蓄的人,很少会说喜欢,主子也是个很含蓄的人,甚少将那些赤裸裸的话挂在嘴边。
他们俩相处时看似平淡如水,实则相互在意得紧。
中秋节,先王召主子入宫过节,主子推了。一是知道先王后与君上不欢迎他去,二是他说,想陪钟磬度过一个节日。
于是他推着轮椅,陪同钟磬,一点一点走过了那条城中河的岸边。
戚风在他们身后远远跟着,看着他们两人,一个抬着头,一个低着头,有时笑笑,有时害羞得别过头去。
心里有些发酸,又觉得好甜。
主子在北境时,从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他是喜欢钟磬的,无论多少,这份感情是货真价实存在着的。
后来,钟磬拿来了那盒绿豆糕,做得歪歪倒倒的。主子却一个也不愿意分,放在自己的案头珍藏着,也不知道后来吃完没。
而鹿鸢,鹿鸢和主子相处时就是一个纯粹的孩子。她会直白地表达自己对主子的喜爱,缠着主子玩游戏,即便口上没有说出过那几个字,但是一举一动,皆是满满的喜欢。
主子会包容她。她虽然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但是主子并没有因此就亏待她。找来先生教她念书,给她做好面料的衣服,让她住在宽敞的客房里。给她时间去忘记失去至亲的痛苦,让她得以在一个好的环境中慢慢成长。
但这是喜欢吗。
戚风想不明白。
戚风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叶倾抬头看了一眼她,“还在想吗?”
“嗯。”戚风苦笑。
鹿鸢好奇,“想什么,想什么?戚姐姐在想什么?”
“没什么,”戚风把鹿鸢抱起来,感受到她纤细的腰肢,的确已经出落得很有姑娘的模样了,“你多吃点饭,腰太细了。”
鹿鸢咯咯地笑着。
上神造人的时候,也没有指定谁和谁必须是一对吧。
兴许这就是最好的安排了。
午后,天上开始落起小雨。
叶倾将轮椅推到屋檐下,静静地感受雨水带来的凉意。
没一会儿,雨开始下大,顷刻间变成了瓢泼大雨。
鹿鸢刚刚吃完饭后餐点,边回味着嘴里的滋味,边走到叶倾身边,“倾哥,下大雨了。”
“嗯。”
叶倾看着远方的天边,那里有一道金光。上午天色还是暗的,这会儿却逐渐亮了,叶倾不禁回忆从前,以往也有过这样的事吗?
“要打雷。”他淡淡地补充道。
果然,没过一会儿,天边就响起了隐约雷鸣。
叶倾想起小时候在宫中见到的一位老人。
老人姓甚名谁,叶倾并不清楚。但是老人当时说的话,叶倾却牢牢记着了。
世界万相,所见非全部,所闻非真相。在那些凡人读不懂的风雨雷鸣背后,才是这个天地运行的真谛。
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叶倾推动轮椅,不禁要往下走。
“倾哥,”鹿鸢惊叫出声,“小心!”
他忘了屋檐下的阶梯,轮椅走得太快,跌倒在了雨中。
鹿鸢赶忙下来搀扶,戚风亦闻声而至。
“主子,”戚风慌张地将茶水洒了一地,“你没事吗?”
叶倾有些头晕脑胀,不知是摔到了那里,勉强着要爬上轮椅。
“倾哥……”鹿鸢发出了惊讶无比的声音。
叶倾也察觉了。
他的小腿,动了一下。
戚风愣了一会儿,“主子,你可以动一下吗?”
叶倾又试着挪了挪自己的腿,它的确是在动。内心有什么东西失控了,他开始不住地敲打自己的双腿。
戚风赶忙挡住他的手。
“……它在动吗?”叶倾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着戚风。
“嗯。”戚风满脸是水,不知是雨,还是眼泪。
“它在动吗?”叶倾又问了一遍。
上苍厚爱。
叶倾此刻内心只有这四个字。
这是神明的旨意,神明选择了他。
叶氏有一个诅咒。
准确地说,这个诅咒是从近三代才开始传的。
叶煊临终前告知叶则确,叶氏终将为王,因为上神选择了叶氏。这种选择的印记会出现在叶氏的后代身上,在叶煊的身上,说来好笑,居然是阳衰。
到了叶则确身上,则是貌丑。
神明在自己中意的人王身上,留下了某种印记。
这种印记在旧王死去,新王接位时会消失。
叶倾的残疾是天生的。小时候叶则确也曾怀疑过他才是神明指定的王位人选。可是没多久,叶于渊把自己的脸给磕了。
事情就开始说不清了。
因为叶煊和叶则确的印记,并非生下来就有的。
叶煊阳衰十年,从二十岁始,至三十岁终。度过了禁欲的十年。
叶则确也并非生下来就相貌丑陋的,大约在十几岁左右,相貌渐渐改变,此后一年比一年丑。与叶煊不同的是,他的印记毕生没有被解除,至死都是那副怪人面貌。
故而叶倾的双腿并不能证明就是神明留下的印记。
叶于渊破相后没多久,叶则确就将叶倾母子送去了北境,这一别,就是十几年。再见时,父子共处了不过短短一段时光,叶则确就撒手人寰了。
王位自然而然落到了叶于渊手上。
然而,现如今看来。
叶倾冷冷地笑了,脸上露出诡异的神情,“戚风。”
戚风看着他,没有说话。
“神明选择了我,我的印记解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