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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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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的冬季常是湿冷,粘腻的北风无孔不入,缠绵地携了不成形的冰粒子,让人身上无一处不冷。
室内燃了一地的暖炉,冷风被厚厚的门帘和窗纸挡了个跟斗,是与室外截然不同的温暖安宁。年幼的阿斗和一堆乱七八糟的狐裘厚毯滚作一团,身旁摆一盘吃得到处都是的酥糕,往前不远坐在案前的是专心致志于书册,连头都忘记抬一下的年轻军师。
阿斗虽年幼,却不爱哭闹,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又俯下身子舔了一口盘里的残渣,只觉得索然无味。他无聊的紧,微微有些不满,但也不敢去扰那案上之人。
他慢腾腾翻了个身,趴在一堆织物之上,伸长了小胳膊去够不远处的羽扇。阿斗屏气凝神,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堪堪摸到最长的一根羽毛。他揪住那根毛,把扇子往自己这边拖,小小的脑壳里想着,自己今日如果能持得到这形状古怪的扇子,便是这无趣日子里最大的壮举了。
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之时,那根羽毛可能因为太过陈旧,早有损坏,竟从半截被揪断了。扇子磕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断了一半的白羽,像极了此时缺颗门牙的阿斗。
小娃娃一惊,再也不敢动作,拿着半根羽毛的手僵在半途。
正在他迷迷糊糊地想“我又弄坏了东西是不是又闯祸了又要抄论语了完了这次还是军师的东西万一挨打怎么办”之时,一根白羽上脱落的绒毛受到炉中喷薄而出的热气所驱,飘飘荡荡飞起来,正好被他吸进了鼻子里。
小阿斗只觉鼻腔一痒,没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帅案上那人终于被惊动,像是终于想起来还有这么个小拖油瓶一样恍然般抬眼看过来,阿斗僵硬着身体没敢抬头看,但对方的眼神好似已经刻进了自己最深的记忆里,一时无论睁眼闭眼都能看见那双如点墨的眸子,沉淀着自己永远看不懂的东西。
外面渐近黄昏,浓云又压上天际,风烈了些,屋内光线随着雪粒打在窗纸上的噼啪声又黯淡些许。烛火因为这个喷嚏跳动得欢快,在那人脸上投下模糊的光影,揉淡了容颜,不管是风华绝代还是宁静隽永,都只是脑海中的一抹背影,再也看不清了。
孩子回过神来,惊疑地发现两人之间不过几步远的距离,却隔了万千星辰,三千世界,将脚下的殿堂撕成两半,把阿斗和他这一堆暖衾吃食与对面那人远远隔开。阿斗想看清他的神色,却像隔了一层永远拂不开的薄雾,恰似两人之间哪怕开天辟地也如隔山海的距离。
那人在吉光片羽之中朝他伸出手,阿斗呆呆愣愣想上前,脚下却似有千斤重,爬不起来也挪不动步。两人之间的星辰一颗接一颗陨落,很快,他就分不清落的倒底是星还是雨,或者根本就是外面的风雪,这一切的混沌都只是一个午后再普通不过的梦境。
那只手越来越模糊了,阿斗四下环顾,发觉这偌大的殿堂竟无一个侍从仆役,他心中后知后觉地涌起巨大的惊惶,急切地想喊父亲,想喊母亲,想喊子龙将军和公祐先生。
可能是惊惧不安和无所适从压垮了他,直到一切异象消散,堂中只剩自己一人,风雪吹开窗户,冷意侵袭全身,他还趴在一地的暖衾里,一步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