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糖果屋》金名子

7、枫叶红（四）

　　“都什么年代了，还‘好亲事’呢！”龙井忍不住吐槽，“该不会陆轻然现在忙前忙后的，就是为了这桩‘好亲事’吧？任人摆布的，她也太没有主见了。”
　　“就你话多。”话梅一记眼刀飞了过去。
　　酥糖也忍不住了，随手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点心就往龙井嘴里塞。
　　龙井郁闷了，干脆把整盘点心抱了过来，自己塞住自己的嘴。
　　在这间糖果屋里，估计就点心是他哥们儿了。

　　“其实一开始我也以为，轻然这么爱何由，她是一定不会答应的。可没想到，她竟然连对方是什么样子都没见到，就草率地答应了。当时我真的很想去劝劝她，还担心得差点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在座的其他人也没有想到，陆轻然第二次果断决然的行为，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的。

　　“后来我见到了，对方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孩子，就是身体有些残疾，但为人并没有什么大问题，所以我也算是稍稍宽了心。我就想着，如果那个人对轻然不好，我最多就暴露身份，把轻然带走就是了。可惜就是这么一宽心，就马上出了事。”回忆着那时的事情，轻尘青色的羽毛不禁在阳光中轻颤了起来。
　　“那个人真的对轻然不好了吗？”酥糖的心不由得紧了紧。

　　轻尘摇头说道：“就在他们结婚的那天，轻然穿着一身雪白的婚纱，两只手都割了腕，跳进了海里。”
　　何由的飞机是在海上出事的，陆轻然很明显就是想要追随何由。只是在跳海前还割了腕，看来她真是怀着必死的心了。

　　“怪不得大热天的，她还总是穿着长袖衣服。”原来是为了遮住割腕留下的疤痕。

　　“后来我才意识到，虽然这一年来轻然这么坚强地活着，但其实她心里所承受的，远比我想象的多。而她父母的出现，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是为什么我们看到平时看到轻然都是一副幸福快乐的样子呢？她的笑容完全不像装的啊？”酥糖说着说着突然倒吸了口气，“难道……”
　　“没错。”轻尘无奈地叹了口气，仿佛又老了好几岁，“我给她喝了枫叶红，制造出何由还在世的假象，轻然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假象，很快就沉浸在了这个幸福的世界当中。”

　　“所以，她一直以来说的结婚对象并不是那个残疾的富二代，而是何由？”酥糖问。
　　“嗯。”

　　“所以你今天要买十瓶枫叶红是要干什么？”话梅倒是抓住了重点，问道。
　　“我没有几天时间了，更没有几个梦可以卖了。每次看到轻然的笑脸，我都很不舍，我很害怕一旦我离开了，轻然清醒过来，又要继续痛苦下去。所以我打算给她一个长久的梦，让她永远幸福地活下去。”轻尘的声音有些哽咽，语气中更有深深的无奈。
　　也许在他心中，他也是不想对轻然做这种事的吧。

　　“可是，你要轻然做一辈子的糊涂鬼吗？”酥糖捏紧了手中的抹布说道，“一辈子都活在你给她编织的梦里，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我也没有办法！”轻尘突然激动地低吼起来，“要是她清醒过来了，没能熬过去，又去做傻事了，谁来救她第二回？”

　　“你凶她干什么？”龙井放下了点心，盯着轻尘说道，“不管是生是死，那也是陆轻然自己的选择。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不过就是陆轻然生命中一个过客罢了。要我说，人活了一辈子却发现自己的生活只是别人的一个梦，那才叫悲哀呢！”
　　龙井说话冲，但话梅这次却并没有阻止他。

　　“你……”轻尘很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的观点是那么的无力。

　　“你说是吧？嗯？”这句话龙井并不是对着轻尘说的，龙井的目光放在了轻尘的背后。
　　轻尘惊了，突然转过身去——

　　“轻然？”

　　酥糖也看向了门口的方向，发现陆轻然正直直地站在糖果屋的玻璃门外。
　　“你们在说什么？”陆轻然的目光中带着不确定，但她红红的眼眶却表明了，她刚才听到了最重要的内容。

　　话梅打开了门，把陆轻然带了进来。
　　看着陆轻然的眼神，轻尘很想解释些什么，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过了好久，他才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算了，算了。”

　　轻尘转头向酥糖说道：“一包清凉粉，谢谢。”说着拿出了钱币放在桌面上。
　　酥糖马上敲击键盘，却发现自己的手指竟有些僵了。
　　很快，酥糖从抽屉里拿出了清凉粉，还顺便递给了轻尘半杯温水。
　　轻尘把糖粉倒入水中，然后双手递到陆轻然面前。
　　“喝下去吧，这些天你问我的问题，就会有答案了。”

　　从未见过轻尘现在的样子，陆轻然是有些害怕的，但最后，她还是选择相信轻尘，把糖水一饮而尽。
　　糖水喝下去后，陆轻然的眼神突然变得空洞，慢慢地，才开始有了一丝光，然后，眼睛也冒出了盈盈泪水。

　　“对不起，轻然，我希望你能原谅我。”轻尘低着头，不敢看陆轻然。
　　相反，陆轻然则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轻尘：“你，会说话？”
　　“我不是一只普通的鸟，我是妖。”听到陆轻然温柔的声音，轻尘鼓起勇气抬起了头。

　　“你刚才说你没有几天时间了，是什么意思？”
　　也许她已经猜到了，没等轻尘开口，轻然的泪已经从脸颊滑落。

　　“对不起，我可能不能陪你一直走下去了。”
　　轻尘话音刚落，陆轻然便激动地抱住了轻尘。她把头埋在了轻尘的羽毛里，大家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她一抽一抽的肩膀。
　　她似乎在抽泣。

　　“我知道何由的死对你来说打击很大，说实话，我也很舍不得他。一个像阳光一样温暖的人，谁又会舍得呢？”轻尘用它羽翼摸了摸陆轻然的头，“可是生活还要继续啊，不然这世界上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你来说，只会是折磨。”

　　“可是，我不想失去他啊！我不想！”陆轻然摇着头，用力地抱着轻尘，像个小孩子一样叫着喊着哭了起来。

　　“傻孩子，你怎么会失去他呢？他就一直活在你心中啊，你要相信，总有一天你们会相遇的。”轻尘笑了一下，“只是他在这世界的时间太短了，他还没好好地看看，所以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听一听他没有听到的，看一看他没有看过的，把这些都记在心里。等你们再次相遇的时候，你就可以细细地跟他说了。”
　　生离死别大概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事了，要接受，谈何容易，可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人总是要学会去面对的。

　　陆轻然哭了很久，好像要把这些年来的委屈和不舍全都哭出来。

　　酥糖拿了纸巾，想让她不要哭，却被话梅阻止了。
　　“让她哭吧，哭出来才是好事。”话梅说。

　　直到哭到没有力气了，陆轻然才用重重的鼻音说了句：“好。”

　　“轻尘，等了你离开之后，你会不会像何由一样，在将来的某一天和我相遇？”陆轻然红着眼睛，虽然不舍，但眼中还是有一丝的期待。
　　“傻孩子，这个世上我最舍不得的就是你了。”轻尘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好好活下去，我未来一定会在某个你会去的地方等你来。”
　　“轻尘，你不会骗我的吧？”
　　“我不骗你。”

　　一缕晨光透过玻璃门撒在地板上，糖果屋又开始了一天的运营。龙井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放满玻璃瓶的架子，看着十分无聊。
　　自从陆轻然清醒过后，她和轻尘就再也没有在糖果屋出现过了。
　　今天已经是第十五天了。

　　“也不知道轻然和轻尘现在怎么样了。”酥糖刚算完昨天的帐，双手托在柜台上自言自语。
　　“你要是担心，就去陆轻然家看看啊！”龙井放下了抹布，坐下来翘起了二郎腿。
　　“你明知道我不能出去的。”酥糖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了。

　　这时，银铃响了，一个女人踏着晨光走了进来。
　　酥糖抬头一看，不由得一阵惊喜：“轻然？”

　　陆轻然穿着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化着淡妆，在晨曦中舒展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你最近还好吗？”酥糖马上给陆轻然泡了一杯茶。
　　“我还好。”陆轻然接过了茶，“轻尘已经死了。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寄养在姑妈家时，把轻尘偷偷养在回家路上的一棵树上吗？我回了趟家乡，把轻尘埋在了那棵树下。”
　　在糖果屋多年，酥糖并不是没有见过生离死别，只是这次离开的是一个朋友，酥糖总觉得心里有些酸酸的。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样？”
　　“我报了大学，刚收到面试通知。”陆轻然微微一笑，语气中却有些唏嘘，“何由知道没读到大学是我的遗憾，所以他也跟我建议过，等我们结婚之后，让我再去试试。”
　　看到陆轻然重新生活，酥糖也感到由衷的高兴：“那我先预祝你成功。”

　　“谢谢。不过，可能我以后不能经常回来了。”陆轻然突然站了起来，一扫刚才感伤的气氛，“所以，我今天一定要把糖果都买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