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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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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时分天黑的还是比较早的,也亏的是天黑的早,不然俞子望就要怄死了。
粱宸这个人看起来很随和,实际上并不如此。半日相处下来,再也没有主动一句话。只是子望问他什么,他便“嗯”“是”“好”,面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一双眸子却清冷如水。任是傻子也能感觉到他温和的外表下是一颗拒人千里的心。
刚来了这半日,子望就已经后悔了。真不知道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教这个冷宫里的废帝画画?没劲。要不是来了这里,此时他应该正在□□与姐姐们饮酒呢!真是走了霉运了。
再看这冷宫,白日里不觉得,晚上怎么就如此阴森呢?这房间何止是粱宸说的简单,简陋还差不多,除了一几一榻一个柜子,再无长物。这床榻上连个帐子都没有,四角用来挂帐幔的杆子突兀的立着,烛火照映着它们在墙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外面出奇的安静,似乎能听到风吹过的声音,幽幽的像女子的叹息。子望忙把灯吹了拉着被子躺下,心里想着没什么可怕的,眼睛却不自觉的往梁上瞟。惨白的月光透进来打在横梁上,他忍不住开始脑补起一些可怕的画面。
不知多少曾经花容月貌的女子在这里郁郁而终,惨淡收场。这里不会有鬼吧?子望乱七八糟的想着,不觉间已经入梦。
已经是三更了,看来今晚鬼面不会出现了。自从他登基入宫后,鬼面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可能是守卫森严不大方便吧,也可能是他近来比较忙。如此想着,粱宸心中沉重起来,鬼面忙碌就代表着他又去杀人了。每次杀戮之后他来到粱宸这里,总是有种无法言说的低气压。
门帘挑动,子望穿着一身白色的寝衣,怀里抱着枕头,有些局促地站在那儿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你还没睡啊?”
彼时粱宸手执书卷倚窗而立,只瞟了他一眼,淡淡应了句“嗯。”
“那个,我可以睡在这里吗?”子望指指床榻的方向。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就是我那边,呃,有些冷!对,你知道的,那边不朝阳所以阴冷了些。”俞子望支支吾吾的终于找到了一个貌似说的过去的理由,不等粱宸说什么他就飞速过去把枕头放在了床上,“你放心,我很瘦的,占不了多大地方。而且我睡觉很老实的,绝不会影响你。”
不论如何也要赖在这里,刚刚那个噩梦太真实了,现在想想还是后背发凉。
“无妨,那我与你换房间便是。”
粱宸将书合上放好,过去拿自己的枕头。
“不不不,我看你身体也不好,那边阴冷,我怕你生病。就这样睡吧,你我都是男子,也不避避嫌。”
子望将那枕头死死拽住,粱宸微微怔了一下,像是领悟到什么,便放手转身要往外走。
“哎~你去哪?”
“我去拿你的被子。难道你不仅要与我同塌,还要与我同盖一个被子?”
粱宸说着将被他拽住的衣袖扯了过来,到那边去将被子抱了过来。子望觉得自己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唉!可想想那个噩梦,还是认怂地接过被子乖乖地裹好面向墙壁躺了。粱宸自然也是无话可说。这一夜倒也安稳。
早上俞子望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床榻另一侧粱宸已经铺得平整的被子上还留有他特有的清冷气息。子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一夜虽是睡的很沉,但也始终绷着根弦,保持着一个姿势不敢放松。必须要尽快教会他,尽快出宫去。
庭院里,粱宸已在廊下不紧不慢的煮茶,饮茶。俞子望远远看着他,越看越发觉得不真实。这人有一种能力,能把所有与他有关联的事物都融进他的世界里。而他的那个世界就像一幅远山水墨,淡泊,高远,宁静。
用过午膳,粱宸着人搬了长案置于院中阴凉处,备齐了纸笔。
“你可曾学过些许?”
粱宸摇头。
“那便从白描开始吧。”子望心里凉了一半,什么都不会,这要熬到何时啊?
“好。”
仔细与他讲了如何运笔,又握着他的手示范了许久,见他基本领会了,子望拿出两张画好的白描花鸟来让他临摹。粱宸不置可否,拿起笔按照他的要求一笔一划仔细描摹起来。
俞子望喝着内侍送来的梨花酿,满口皆是香甜甘醇之感。只见那人的背绷的笔直,青色的宽容布袍越发显得他削瘦,那执笔的手纤细白皙,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不是知道他是梁文帝,定会将他当做一名普通书生,就像,就像他画坊隔壁书斋的教书先生,温和,干净。
市井间流传的关于这位只做了半年皇帝的人,多少都带着那么些些的悲情色彩。据说他的生母便是在这冷宫里生下他的,先皇得知后将他给了皇后抚养。而粱宸的生母仍旧被困在这冷宫里直到死去。十三岁被封储君,然心不在国事,终日迷恋音律。登基后不足一年,心爱的妃子意外去世,一尸两命,于是这位心灰意冷,皇帝也不做了,穿起布衣自贬为庶人,躲到这冷宫里终日悲痛不已。
有酒喝的悠闲日子是子望的最爱,尤其是这么好喝的酒。白日里,他教粱宸作画,其实也就是盯着他临摹描画。
累了粱宸便会在廊下老位置坐了煮茶,偶尔也会抚琴。俞子望便瘫在圈椅里因着芬芳香甜的梨花酿,看他煮茶,听他抚琴。他的琴曲弹出来,都要比别人慢几个调。听起来格外地深沉悠远。
夜里也还是两人同居一室,粱宸应是察觉到他是害怕,也没有再说过什么。只是每晚读书到深夜,反正子望没有见过他睡觉。他睡着的时候粱宸往往还在窗前握着书卷,也不知是在看窗外还是看书,而每天早晨子望醒来的时候,粱宸都已经用过早膳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粱宸表明上平静如水,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份焦灼。他在等鬼面,每个夜晚都在等鬼面出现。
终于在俞子望来后的第七天凌晨,鬼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