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惊梦》素尺牍

9、九

　　程暮怀曾经的那些话语，留在我心上，不停的回荡。
　　明明毫无罪责，却被硬生生的套上了枷锁，一种悄无声息的仇恨在我心里延伸开来，暗夜里盛开的曼陀罗，骄傲的绽放着美丽的枝蔓，与暗夜一起，吞噬了种种希望。
　　分手后，我从程暮怀家搬回宿舍，便删除了他的一切联系方式。再也不会像往常一样，放学有意经过那条路，给他一丝挽留我的机会。
　　带着近乎执着的复仇欲望，我开始了短暂的猎奇生活。
　　“段优晨，隔壁系学长，年龄22，身高178，S市人，眼睛斯文男，白皮，微腹肌，成绩较好无职位，擅长游泳。”
　　那天和朴茵在游泳馆锻炼身体，我正抱着浴巾发呆，朴茵拿手肘捅了捅我，向前指道：“你看，校园男神榜第二十名。”我惊讶的看着她道：“哇，你不至于吧？”
　　朴茵害羞道：“不是啦，我一直觉得他比较好看，所以才记得他的。”
　　当时我热血上涌，向朴茵摇了摇头道：“喜欢就去追，在这儿和我说什么。”
　　朴茵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连体泳衣，又拿手指戳了戳我胸口，我下意识的便拍开她的手，“流氓啊你。”
　　朴茵撇了撇嘴道：“我要是有你的D胸我也去追啊，你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我冲她翻了个白眼，一时热血上涌，向她道“看我的，好好学着。”说罢便放下浴巾，向那个刚刚放下玻璃杯准备下水的男生走去。
　　他刚刚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我便偷偷将他的玻璃杯推到地上，玻璃碎了一地，我赤脚向后退了一两步，小声惊呼。
　　水里的男子探出头来，抹了把脸上的水，向我看来，果然是眉清目秀的小白脸。
　　我立马作怯生生的样子，朝他：“同学，对不起，对不起。”
　　他有些懊恼的看了看他的水杯，看着我委屈的样子，他紧接着又向我道：“没事没事，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我朝着他歉意的一点头，奔向旁边的清洁室，借了扫帚，赶过来打扫干净碎片。
　　男孩子在水里有些不好意思，沉了沉又立马跳上来，说：“我来打扫吧，你小心扎脚。”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推脱道：“我来吧，是我打碎了你的杯子啊。”
　　说罢，还没等图接话，我便跳起了脚，“哎呀哎呀！”
　　他慌张道：“是不是玻璃扎脚了。”
　　我委屈的嗯了一声，抬起脚看了看，“有没有破皮？要不要包扎一下？”
　　我摇摇头道：“不用了，没事。”
　　身姿摇曳之间，想必他已经面红耳赤了。
　　我抬头望着他道：“同学，可以留个电话号码吗？我下次还你一个新杯子。”
　　他窘迫的抬起头，我望见他那双清澈如浅谭的眼眸里面似乎惊起了一道道涟漪。
　　接下来的事情便可以想象到，朴茵再次看到他时，他已经成了我身侧，被我挽着手臂的人。
　　朴茵曾问我：“谈了这么多帅哥。你最喜欢哪一个？”
　　我放下了噙在嘴里的烟，用力的戳在烟灰缸里，烟杆上洒满了金粉，还镶嵌了一颗水钻，看着这些金粉扑簌簌和烟灰混在一起，竟然有一种颓废的美感。
　　“当然是喜欢现在谈的对象了。”我想了想看最正确的回答。
　　我又从烟盒夹里掏出一根烟，在与陆银辛合作过几次之后，她便告诉了我很多时尚的法则，包括一个个烟盒样的小挎包里，便只能放香烟。
　　“诶？不能啊，你以前的路线可是缠绵悱恻，至死不渝的。怎么现在突然放飞自我了？”
　　我懒懒的继续点上一根烟，道：“没什么，就是顺其自然。”
　　“哎哟，就您当初的那架势，还顺其自然呐？哟喂，你还没跟我坦白呢，你跟程暮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我轻轻的吐了口烟圈在她面前，调笑道：“小妞，大爷还不都是为了你。”
　　朴茵窘迫的拿起水杯咕咚咚灌水，“什么东西，老是想着岔开话题。”
　　我看到她那长着浅浅雀斑的脸颊上有红晕铺开，忍不住想去挑逗她，刚把嘴凑近她脸边，她就闪躲着跳开，娇嗔道：“你这个人好腻心啊，我要去台上蹦几下了！”说罢便跑去一边的舞池里。
　　我一个人静静的抽烟，吐出来的烟云很像那天清晨在西渡旧巷子里的薄雾，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那天，熹微的天光下，我穿着一袭青衣，水袖迤逦在地上拖行，没有装束，也没有上妆，素素的，很像这个没有被过多修饰过的小镇。
　　“情情，天凉露重，别着凉了。”
　　我转头，看见程暮怀站在巷子里，身姿修长笔挺，俊朗熠熠。
　　我站在巷口转身望着他，露水打湿了我的鬓角。
　　微风吹着发梢，氤氲的雾气却不愿意散去。
　　那时我以为，这一转身便是一辈子，他的风华绝代烙在我心间，我为之沉沦。
　　他走上来轻轻环住我，“情情，我想听你唱戏。”
　　“好呀。”我踮起脚尖，轻轻的吻了吻他的薄唇，微凉的温度带着薄荷的清香。
　　坏笑着从他怀中逃开，衣袂在风中飞扬，只有头上的额片还紧紧贴着我的额际。
　　此时的古镇美的不似人间，我差点以为，我是永远可以生活在这里的神仙。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这里有一条小河，河名为木河。
　　河上有石桥，名为青桥，桥小而窄，桥中央有一块雕刻着莲花的的石板，我踏上了那莲花心上，悠悠转身，向远处的程暮怀作了个揖。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残垣。”
　　我对岸的那个男子俊美的好似仙人下凡，他看着我的眼神，柔情似水。我在那一刻，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我一边唱，一边止不住的落泪，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沉寂许久的心，突然开始长出新的枝叶，开始懂得了喜乐悲苦。
　　程暮怀向我走来道：“情情，你怎么哭了？”
　　我摇了摇头，道：“我是太开心了，能在你身边。”
　　“情情，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沾也。”他的声音好像磁性的低沉的红酒，醇厚的吟咏着戏文，任凭是哪个女孩子，都会心神荡漾的。
　　“情情，任凭生世轮回转，我永远不会放开你的。你父母的空缺，都由我来补上。”
　　没有别人，亦没有世俗的纷纷扰扰。在这样的古镇上，他便是我的柳郎，我把灵魂交给了他。
　　可是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永恒的桃源，我向后仰身靠去，努力让眼泪不要流下来。
　　当初的海誓山盟，不过是今日的苦海回身罢了。
　　算算看，那时，已经有三年了呢。
　　“渡情！”朴茵一身淋漓汗的从舞池里走过来，坐在我身边咕咚咕咚的往肚子里面灌水。
　　我挺起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悄悄抹去了盛在眼角的泪水，朝她笑道：“来酒吧还喝什么凉白开？”
　　她煞有介事的说道：“不行，我家人不让我喝酒，特别是身边没有男朋友的时候。”
　　我朝舞池方向努努嘴道：“那钱然不是在呢嘛？让他罩着你好了。”
　　朴茵立马趴在桌上无力的哭号：“那我要是喝了酒，岂不是更便宜他了。”
　　我不置可否，“你都答应别人出来玩了，有什么不合适的吗？”
　　朴茵摇摇头道：“不，我觉得我不喜欢他。。。。。。真羡慕你，身边的人都这么好看，不喜欢都难。”
　　我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你安心喝酒吧。大不了我打电话叫我男朋友来接送我们回宿舍。”
　　朴茵似乎眼里闪过一道光芒，“段优晨？他家住的离学校不是挺远的吗？”
　　有些倦了，我打了个呵欠。
　　“我说的是薛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