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言疯语》李秋生

1、我只是你的病友啊！

　　一辆白色的车停在了一扇生锈的铁门前，尖利的刹车声在山间回荡着——这里是S市最大的精神病院，并且建立在距离市区较远的荒郊里。
　　一个短发男人被两个护士驾着走进了铁门，里面是一座看起来十分阴森的大楼，石板铺成的路两旁的花草虽然修剪得很整齐，但在黑夜的衬托下也显出了几分诡异。
　　两个护士把男人送进了大楼2楼的206房间，关上结实的门，和来接应的护士交代几句便离开了。护士在房间门口的三个名牌旁又加上了一个名字——林景云。
　　被称为林景云的男人此时蜷缩在病床上，掏出身上请求护士留下的怀表，听着熟悉的“滴答”声，舒了口气。他是个杀手，尽管自称“杀手”，却也不曾杀过一个人，总是收了雇主的钱后通知被杀的目标，再帮助目标逃走敲诈一笔。这几年他听到风声，不光那些雇主得知了真相要追杀他，警察也在通缉他，他不敢乘坐任何交通工具离开，只好来到这里装作精神病等到风声过了再想办法离开。林景云翻了个身，面对月色，捂着胸前的怀表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查房的护士把206房间里的四个病人一个个叫醒，告诉他们自己去洗漱，一会儿早饭会送过来。这栋10层的大楼有几个分区。一楼是办公区，二、三、四楼是不具有攻击性的病人；五、六、七楼是具有一般攻击性的病人；八、九楼是具有较严重的攻击性的病人，一般是只关在屋子里的；而十楼，则是医生护士都不愿意去的禁区，那里的病人极具危险性，每天被绑在病床上，有专人看护。林景云所在的房间在二楼，所以他们可以自由活动。
　　林景云努力地像个精神病一样洗漱着，隔壁床的青年神秘兮兮地用肩膀撞了撞他，小声地对他说：“哎，老板，有鱼吗？”林景云吐掉嘴里的泡沫，装作没听见的样子。青年还是不死心，又凑上去问：“鸡鸣寺怎么走？”林景云放下毛巾，皱着眉看他，无奈地答了一句：“天亮了再走。”谁知听到这句话，青年疯了一样大叫起来，对着林景云又搂又抱：“同志！总算找到你了！同志！我叫赵阿诚！代号橙子！组织上有什么指示吗！”林景云一把把阿诚推开，上下打量着他，骂一句：“你有病啊！”阿诚却更兴奋了：“同志！真的是同志啊！连我们上次行动的暗号都知道！”林景云快速走出厕所，回到自己的床位，不愿理他，阿诚却不依不饶地跟着他：“同志，怎么不告诉我啊？是不是时机未到？我知道了，以后我们就形影不离，一起等待任务吧！”林景云烦躁地躺在床上，把脸蒙在被子里，阿诚的声音还是透过棉被闷闷地传来。终于，林景云猛地掀开被子，指着阿诚的鼻子，表情严肃地说：“赵阿诚同志，组织命令我们现在去吃早饭，任务紧急，刻不容缓！”“是！”阿诚敬了个礼，迈着大步回到了自己的床位，接过护士送来的早饭，汤汁四溅地吃了起来。而林景云则脱力似的倒在床上，就这样，还不如被抓了呢。
　　早饭过后，便是自由活动时间，林景云无所事事地在屋里转悠，看见另一个室友靠着窗户远望着对面的楼顶，他好奇地走过去，只看到一堆水泥墙。林景云用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这位室友连眼都没眨一下。“嘿，老铁，干啥呢？”林景云本以为他不会理他，结果这个长相清秀的室友猛地抓住林景云的手腕，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声音木木的：“小玲，是你吗？你回来了？我说你怎么不在楼顶，你说，你上次从上面跳下来是不是只是想吓我？你还跟我说：‘梁韵青，咱俩根本不合适，死了我也不和你结婚。’我看你根本不是这样想的，你根本就是想让我多宠宠你，好，我多宠你，所以你回来了？”林景云后退一步，努力把手抽出来：“兄弟，你看错了，我是男的，我是你病友，我叫林景云，不叫小玲。”“哦，对不起，认错了，”梁韵青出乎林景云意料地松开了手，声音依旧木木的没有感情，可他又拿出一张白纸，指着上面的某个部位问道，“她好看吗？”林景云万分惊恐，他今天就不该碰这些人！“好看，是……是你女朋友吧……真好看……哈哈……”突然，梁韵青猛地撕碎了这张白纸，把这一手碎纸撒到窗外。“你根本什么都没看见，”他依然靠着窗户，不再看林景云一眼，“我讨厌撒谎的人。”林景云感到莫名其妙，心里也窝着点火，“就是个神经病！”他小声骂着，走出了病房。当然，阿诚同志也跟在他后面。
　　虽然这里晚上看起来十分阴森，但花园实在很大，花草种类齐全，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看起来也是一片生机勃勃。这里有许多出来活动的精神病人。有的坐在石凳上和对面的人下着根本不存在的棋，时不时怪笑几声；有的坐在树上，假装自己是只鸟；还有更多的则是坐在某处一动不动，眼神空洞。一个穿花裙子的女孩……不，是个男孩，留着长发，坐在秋千上抽着烟。看见林景云对其他精神病人不屑的眼神时诡异地笑了一下，灭了烟走过去。“你好，先生，”他拉住林景云的手，“我知道你该去哪儿，跟我来，我们这儿很好玩儿。”林景云刚要拒绝，就听见他轻轻地说：“你不是病人，对吗？”他想要抽出的手僵住了，顺从地放在男孩白皙的手里。
　　男孩扭了扭腰，拉着林景云来到了花园深处一个废弃的小屋子，这里还有其他两个人。男孩坐在其中一个男人身旁，搂住了他的肩膀。他看着林景云，说道：“你知道，我这样不是有精神病的，我们几个都是正常人。我知道你之前是什么，也许我们可以让你在这儿过得舒服些。我是钱言，这是我男朋友，王二狗。”钱言抬起下巴指了指他搂着的男人，被称作二狗的男人把钱言推到一边，重新自我介绍：“别听他的，我是王安，那位是苏淑淑。”这时，林景云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个瘦弱的女孩，她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她在看什么？”“哦，她？”钱言起身倒了杯茶，背对着他们，他回头看了眼苏淑淑，“她在帮助她的小精灵穿衣服，还有她的独角兽。”林景云挑挑眉，这些人真的正常吗？王安似乎看透了他，笑了笑，说道：“她有特殊能力的，你要相信我们，你该不会和外面的人一样吧？”“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林景云接过钱言的茶，捂在手心里，“我的病友似乎不太欢迎我？”“你是否刻意迎合他们？”王安也接过了钱言的茶，又偷偷吻了吻钱言的手指。“嗯……”林景云转着手中小小的白瓷杯，摩挲着上面的细纹。“那就对了，”王安笑着，把杯中茶一饮而尽，“他们什么都知道的。”
　　从那个屋子里出来之后，很快到了午餐时间。护士把饭菜摆上了小桌板，正当林景云拿起筷子时，一个小小的影子窜进了他的碗里。再一看，那是只白褐相间的仓鼠！又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窜了过来，一把捂住了仓鼠，那人口中还哭喊着：“秀珍！秀珍！你不要吓我啊！你走了我怎么办啊！呜呜呜……那肤色黝黑的大男人抱着一只小仓鼠哭得梨花带雨，仓鼠仰面躺在他手心里，舒出一个饱嗝……这时，护士冲了进来，安慰着他躺到床上去。“呼慈！你的秀珍没事！只要你配合治疗，它一定会没事的！”这样，被称为呼慈的男人才像个小孩一样抱着仓鼠躺到床上去。而林景云的饭菜也被其他护士换了下来。
　　林景云也没心思继续吃饭，他倒在床上，仰望着窗外蓝天——天啊，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成精神病了……

作者有话说

　　希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