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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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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朝共二十七州,南方十六州,北方十一州,中间一条苍茫大江隔开,江水激荡,由西而下,东入东海,白浪翻滚连连,恰如一条白练,故名白练江。
泽州在南方,其北有一山,名为莽山,立于白练江之南。明桢十九年,九月二十日泽州珙县王广陵起义,十一月初攻下明城,在泽州境内转战又连攻三城,十二月底攻下寓城州府。自此泽州大半沦于义军之手。这支起义军,一路上收编其他义军和地方军,队伍迅速扩大,已达七万人。
王广陵在寓城,自封崇明大将军,说起义军为正义之师,命名为德义军。宣扬清君侧,惩贪官,拒苍军,举着打倒林之义、林太后的大旗,收拢民心。
方清客回到浮云山下丰城旁的小镇,立刻让宋征收拾行礼,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已上路。
宋征已然习惯这样随时要走的生活。自从四年前跟了方清客以后,他们两个人几乎每天都在不停的奔走,辗转流离在各个地方。他们吃过苦,受过罪,也见惯了世间的苦难。
所以,此时看到路上扶老携幼,满面枯黄,犹如乞儿,不,或者说他们已经是乞儿了的百姓,两人没有什么悲伤,不可思议,他们自己都曾扮过乞儿。况且他们见过更悲惨的,战场上的断臂,鲜红的血,糜烂的肉,惨白的骨。旱灾时,天不下雨,官不赈灾,尸横遍野的景象。人们的麻木、绝望、不甘,他们都见过。上天给人以苦难,让人们知道自己有多大能力去承受、去改变。
混在难民中间,两人都穿了一身灰衣,当初那光鲜亮丽的方清客早已不复存在。
当快到崂山时,宋征忽然说道:“阿兄,你看他们怎么又回来了。”说罢用眼神示意看那些人。
方清客也注意到了,很多人是走在他们前面的,算算时间,前一天就该到了崂山了,今天却又回来了。
怕是前面情况有变,宋征拦住了一对爷孙就问:“大爷,哎,大爷,别走,我们想向您打听点事。”
那老大爷站住,看着他们两,满是皱纹的脸上斑斑泥泞,混浊的双眼布满血丝,那孩子怯生生的看着这两个陌生人。
宋征:“大爷,看你们这是从前边来的,应当是要去渝州避难吧,如何又给回来呢?”
那大爷叹口气说到:“出来早了,前面设了关卡,那官兵说啊,今年大涝,这德义军要发赈灾粮,还给种子,让明年耕种呢!我们这出来早了,正好没赶上义军派粮。”口气里满是后悔却又带着高兴。
“小伙子啊,快回去吧,这义军比那官府好多了。我们去了关卡还给发了干粮呢,让往回走呢!”这大爷又劝起了他们。
方清客又问:“大爷,我们得回家,您知道前面有人过了关卡了么?”
“这,这我没注意啊,当时发干粮呢。”老大爷一脸茫然。
“大爷谢谢您了,这个糖给孩子吃吧!”宋征笑着把糖递给他。那大爷本不想拿的,看看孙子那渴望的小眼就收下了,拿了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宋征和方清客与他们道了别,挥挥手走了。那孩子一手里拿着糖,一手与他们挥别。
方清客:“我怎么不知道你身上还藏着糖啊?”
宋征:“这个……是隔壁酒娘送我的!”
方清客:“她卖酒,她送你糖啊!”
宋征:“知道我爱吃糖,送的呗!”
“去你的,身上还有多少,交出来。”方清客说着就去搜身了。
“没啦没啦没啦,真的,真的!”宋征躲着他。
方清客也不闹他了,两人都喜欢吃糖,不能理解的爱好啊,都多大了。
方清客和宋征跟着人群一起走,那些知道了派粮的流民仍要去关卡,为了获得回去路上的干粮。
方清客一路走一路想,那泽州今年一场大涝,一场大役死了一半的人。庄稼被毁,粮食骤减,商人又囤积居奇,哄抬米价,官府基本不管,一点没几粒米的清粥就把百姓打发了。官府还强行收税,爆发了十几场起义,也都被镇压。王广陵算是最成功的一个了,如今这位大将军又清点粮仓,准备赈灾,还免费发放种子,给农民来年种地用。这算盘打的真好。泽州也算富庶之地,粮仓里的米粮自是够赈灾,可是赈了灾军队里的人还能够吃么?若攻入渝州,渝州虽然也有涝灾,却不如泽州严重,只要攻入渝州,就是大把的粮食,还不愁供养军队么。这样人口不但不会流逝,还会增加,民心有了,粮食也有了。又听说这位大将军,每到一城就会依据官员品行好坏,进行赏罚,贪者杀,廉者用,要是衷心旧朝,好,也不杀你,好吃好喝关起来。打压为富不仁者,还派人管理难民。这人真是有魄力,有能力。但不过短短三个多月就能把一洲拿下又整顿成这样,若背后没人相助,打死他都不信。无论如何,等到了穆城,就知道这王广陵是何方神圣了。
方清客和宋征来到关卡不远处,却不靠近,躲在草丛子里观察了一会儿,一个时辰过去了,竟没有一个人过得关卡,这些人都是要到渝州去的。看这情况,义军分明是只许进不许出。
两人靠在草窝子里,宋征说:“阿兄,要不晚上咱俩摸过去。你看关卡左边是崂山,崂山地险,平常人能上个半山腰就不错了,右边是飞天涯,没人能从哪儿过。这两个地方防守肯定不严密。以咱们的身手还怕过不去?”
方清客沉思片刻,又看了看两边地势,按子追说得,确实可行,于是点点头,说:“行,找个地儿摸摸地形,天黑再走。”
于是两人起身,避过巡查的人到了崂山脚下,找了个好的视角,先察看地形,又找个地方窝着吃了点干粮,等晚上再行动。
天一黑,两个人就行动起来,躲过巡查的人,小心翼翼的掩藏起自己的痕迹。
方清客那年在山里的两个月给了他充足的山里生存经验,又在外流浪了六年,丰富的经验让他们轻易的躲过巡查,潜入山里。
一路往崂山深处走去,树越来越高,越来越密,两个人一通走,没有发现周围黑的不正常,那密林深处黑的像墨,浓稠的仿佛散不开,阴冷的风带来一股像是埋在地下腐臭的东西的味道。当两人意识到不对劲时,只能看到张牙舞爪的树杈,狰狞的看着他们。空气里的阴寒之气刺激着他们身上的每一个地方,心脏仿佛也已经停止跳动。
前面密林里闪着光亮,两人对视一眼,一阵兴奋,但随后心就凉了半截,密林深处怎么会有亮光,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会有人家?
方清客偏执狂热病又犯了,怕什么?这么多年了,两人什么没见过,哪里危险,两人就往哪里跑,活下来全凭一股气在撑着。又往前走了一段,森黑的树林里,全是幽蓝的灯影,明明灭灭,照在人脸上,一片死气,那些人脸白的像纸一样,眼里却没什么感情。有人胸口插着把刀,血不停的往下流,那人,还神色如常的走来走去。有人脖子断了,耷拉在肩上。有人满脸都是血,从头往下流。
方清客着实被吓了一跳,宋征恰着他的手腕,他连疼的感觉都忽略了。一下子反应过来,抓着宋征的手就要原路返回。还没来的及转身,一只枯瘦的手握住了方清客的手腕。方清客的背瞬间就被冷汗湿透了。方清客壮着胆子回头,是个鬼气森森的老妖婆,这老太妖婆狞笑着说:“既然来了,就看看再走吧。”说罢,竟是瞬间将两人硬生生扯入了人流中,猝而不见。两人看着这老妖婆不见了,只得先冷静下来,忽略四周诡异的眼神,往出走,不想这人挤人竟将两人挤散了。方清客看了看周围,全是人,不,应当说是鬼,这些鬼都在互相交易,也有卖吃食的,卖酒的,还有小孩子举着糖葫芦从他身边跑过,也不见他们说话,一点头一抬手就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处处透着诡异。面前这是一副人间市集的景象,他在《异闻录》上见过,“深山有市,开于每月十五月圆夜,众鬼翕来,往来交易,至平旦散去。曰:鬼市。”看看周围,现在已没有了刚才那突兀的拥挤,方清客知道他们这是误闯此地了,而且那老妖婆故意把他们拉进来,又让他们分开,怕是有所图谋,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宋征。
此时在一个深宅大院里,宋征却是美人在怀。
“公子——”声音魅惑,尾音上挑,简直要挠到人心尖上。
眼前的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身粉衣,尽是风情。心渐渐的迷失了,只看得到这一女子。女子一腿环上他的腰,柔若无骨的手圈住他的脖,轻吻着他的脸颊,脖颈,最后贴在唇上,唇凉凉的,没有一点温度,带着一股寒气,不对,活人怎么会没有温度呢?手,身上都没有!
宋征一下子清醒过来,一把推开这女子,就要往外逃。女子没想到他会清醒,猝不及防下被推开了。她冷笑一声,五指为抓,携着一股阴风就要向宋征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