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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浓雾渐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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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七个女生原本商量好,这周末一起去看孙蕾的。临行前白月突然说她不舒服,就不去了。把买的水果往余夏手里一塞,转身就走。大家却也不惊讶,谁都没说话,只继续往公车站走。白月这样,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似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学习上,再也不关心除此之外的任何一件事。以往她和周晓荫最好,几乎是形影不离。现在,两个人见了面陌生人一样,连个招呼都不打。人言可畏呀,只要不被人当异类看,冷漠一点也是出于自我保护啊。可惜了这两个一直都亲密无间的女生,活在别人的舌头上,难受了那么长一段时间。
到了孙蕾家,尽管周晓荫早就暗示过,可柳依依还是吓了一大跳。凭她的想象力,就算是平房,就算是穷人,也不至于,这么寒酸吧。孙蕾的家十平米左右,狭小拥挤,好在并不脏乱。孙蕾的妈妈推掉了工地上的事情,专门等在家里,还为女儿室友们准备了一些零食。但柳依依仍然觉得心里难过。她不去看屋内掉了白灰的墙面,也不去看桌上那些她平时根本不会去多看一眼的廉价零食。她只看孙蕾。孙蕾坐在床上,被子盖到胸前。都快夏天了,她不热吗?
孙蕾胖了,脸上一贯的那种尖刻和寡淡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像个温和的孩子那样笑着,招呼大家坐下,吃水果,喝茶。李若冰看见了一只虫子,顺着电视机后的墙壁往上爬,尖叫:“啊!有虫子呀!”莫陈掐她,她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忙借喝水掩饰。水太烫,烫着了嘴巴,她也不再大惊小怪,只用舌头舔舔算了。“有虫子很正常。这房子太老了,难免的。”孙蕾妈妈处乱不惊,不卑不亢。大家笑笑,由周晓荫来岔开话题。
“你觉得怎么样?还习惯吗?”周晓荫坐到孙蕾床边,把柳依依买来的花递给她。柳依依有点不好意思。“好香啊!香水百合。太美了。”孙蕾一脸陶醉,把花抱得很紧,“我的问题不大。医生都说了,是轻度抑郁。吃药,多和人交谈,写日记,唱歌。慢慢就会好起来。过了这个暑假,如果好了,我就回学校。不过,学校那边说了,既然办了休学,就只能再从高一读起。那时候,你们可都成了我的学姐了。可得罩着我!”孙蕾在对她们撒娇。这是第一次。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孙蕾妈妈。
“妈,她们爱嗑瓜子,你去买一点回来吧!要五香的。”孙蕾把她妈支出去。门关上了,她的笑容也即刻枯萎。“都是装出来的。”孙蕾把花放在床头茶几上,把滑下去的被子又神经质地拉上来,盖到胸前,“那种控制情绪的药太可怕了。它会让你没办法很高兴很高兴,也没办法很生气很生气。怎么说呢……就是当你的情绪涨到或跌到一个点的时候,药效马上就上来了。它会压住你即将亢奋的情绪,又瞬间让你平静。那种平静是死的。不是心中释然,平和如水的静。是毫无感知全无幸福感的静。是行尸走肉一样的静。还有副作用。我白天昏昏沉沉,什么也不想干,脑子里的一切都是模糊的。晚上又睡不着,整夜整夜睁着眼睛,大脑清晰得像一面镜子。思维异常活跃,想停都停不住。万马奔腾,鞭声阵阵。太阳穴突突地跳,耳边嗡嗡作响。想叫,想大叫。却不敢,更不能。就这样熬到天一点点亮起来,太阳光绝望地洒进屋,我妈离开家,去工地。一天,两天,天天……每一天都是如此。你会怀疑,你活着是为了什么?没有。没有目的,没有悲伤,没有喜悦,没有感知外界的能力。什么都没有……”
李若冰张大嘴巴看着孙蕾。她好害怕。不是说孙蕾的病好了大半吗?为什么在她看来,不但没好,反而有加重的趋势呢?周晓荫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阵阵地起。孙蕾让她,不寒而栗。柳依依又想哭了,但她的手被莫陈握住,强装出一副笑脸对着孙蕾。余夏准备好的一大堆宽慰的话,终究说不出口,自己都觉得假。只有田甜没伤感。她冷冷地看着孙蕾,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全场静默。田甜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站起身来,靠近床边,一把掀开孙蕾的被子,“你怎么这么孬?你不是很强势的吗?你不是最擅长设计人对付人的吗?一个小病就让你颓成这样?孙蕾,你够幸福的了。你知不知道?!是,你有病。但这是什么病?癌症?孙蕾,我没想到,你骨子里懦弱到让人好笑的地步!别酸文假醋的了。想好好活,你就打起精神来,一天一天好好过!不想活,你就去死。死了才干净呢。去呀!”
“你疯了?她是个病人!”柳依依从后面冲过来,抱住田甜往后拖。田甜挣扎,被摔在地上。“她有病。你不应该这样刺激她……”周晓荫拦住柳依依,却也责备田甜。田甜爬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只对着孙蕾一个人说:“别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你不是。比你惨的人多了,他们都好好活着呢。你有什么权利有什么资格借着生病来娇纵自己?活着就是活着,是承担,不是逃避。你懂吗?你这个大笨蛋!”说完就夺门而逃,与买来瓜子的孙蕾妈撞了个满怀。装瓜子的塑料袋破了,瓜子洒了一地。
上课。吃饭。睡觉。日子再无趣,也得过。快期末考试了,快放暑假了。怎么就这么快呀。闭上眼睛,莫陈偷着带火锅进宿舍的那一幕幕好象还是昨天的事。一晃,又一晃,高一都快结束了。接着是高二,要学完高中所有课程的,可怕的高二。再然后,就是高三。令人窒息的高三啊,永远不来,就好了……
208三员大将。分别是余夏,周晓荫,白月。啧啧,这三个人一出手,班上前五名里就只剩下俩男生了。生猛地很呐!混在中间的有柳依依,田甜。差的,就是李若冰,莫陈了。但这两个208差的,扔到别的宿舍里,也当数中坚力量了。形式一片大好,鼓舞人心,可歌可泣!
期末考试考得不错的田甜,想在学校女生宿舍里过暑假。她去找管理员,好话说了一箩筐,也没用。不仅没用,好心办坏事的管理员还打了个电话给田甜妈,询问情况。结果,她妈和她那个继父,一起到学校来了。
宿舍里其他人都走了,只剩田甜和白月。田甜在发呆,白月在看书。“田甜。”白月抬起头来,问:“你怎么不回去呢?”田甜隐忍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你也怕我?”白月无奈又心酸地笑,“你也以为,我是LES?”“没,没有。真的没有。白月,别人说什么,我其实不太听的。再说你和周晓荫,咱们一个宿舍住了一年,谁是什么样的人,还用多跟别人解释吗?”白月听着,不吭声。田甜突然眼圈一热,掉下几滴眼泪来,“白月,你比我强。虽然在学校里,可能会受一点委屈,但你至少有个家可以回。至少在家里,你能感觉到安全。我……”
“田甜,爸爸妈妈来接你了。”田甜妈出现在门口。白月连忙起身,“阿姨请坐。”田甜撑着不看她妈,也不动。然后,白月看见,站在田甜妈身后的,是一个面目并不清爽的男人。
“白月,我想去你家住几天。行吗?”田甜说这话,却直视着她妈的眼睛,摆明了是挑衅。白月尴尬。该怎么说呢?好啊,欢迎你去我们家玩儿。这不是明摆着帮田甜跟她妈作对吗?说不行……这也太薄情寡义了吧?刚才还热乎乎说着体己话呢……
“白月,你们家方便吗?我家田甜最近跟我吵架呢,耍小孩子脾气,不愿回家住。你们家如果不方便,还是算了。我们本来,是打算把她送到她三姨家过这个暑假的……”田甜妈满脸堆笑。但笑里,连白月都感觉出了,有一丝苦涩。“哪个三姨?”田甜意外。“就是妈妈在老家的那个三妹妹,家里开小饭馆的那个。”“哦,那个特别胖的姨……”田甜松一口气的样子,“好,我去。但是我要今天就走,不在家住!”说着,狠狠剜了她继父一眼。白月云里雾里,去看田甜的继父。那男人,脸上波澜不惊,镇定从容。
送走田甜,白月呆呆地又回到宿舍。她想周晓荫了。好久好久没跟她说话了吧,但是一见到她,心里还是会很酸,说不清楚是为什么。白月摸出了手机,又放回去。手机响,居然是周晓荫打来的。“白月,你今天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到我们家来,好不好?”白月没有心理准备。何止是没有心理准备,她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此时此刻是清醒的……
周晓荫家比白月想象中要小一些,简朴一些,但她妈妈菜做的果然和周晓荫说的一样好。白月一开始还拘谨着,放不开。后来饭桌上吃着,聊着,她开始笑了。吃完了饭,四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周晓荫给白月削苹果。“白月,以后常来我们家玩儿哦。晓荫这个孩子,看上去挺随和的,实际脾气怪得很。从小到大都没有交到几个知心的朋友。她总跟我说起你,每次一说到你,总是没完没了。你挺包容她的。一般的女孩子都受不了她的臭脾气,在一块儿玩不了几天就闹翻了。为这个,阿姨要谢谢你。”白月听周晓荫她妈说这话,心里一下子五味杂陈的,很不是滋味。而周晓荫递给她苹果的时候,还冲她眨了眨眼睛。和以前一样。白月在六月酷热的天气里,在周晓荫家老式风扇带来的温风中,感到从里到外的清凉。夏天,还真好呢。
余夏在家看碟,《海上钢琴师》。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跟着妈妈一起掉眼泪。余夏爸爸听见动静从书房里走出来说:“余夏,明天爸爸妈妈带你去音像店买几张好碟回来。暑假这么长时间,正好可以充充电,提高一下自己。你的成绩我们不担心,先玩儿一个月,再补习一个月。我们家可不像别人家,只重视孩子的学习成绩。爸爸更希望你,是个精神上的强者。”
余夏乖乖地点头。她早就发现,那个无意之中被放在碟机后的小CD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