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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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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忆和苏亚勒图将村子外的尸坑一把火烧了,图雅站在后面轻声叹息:“这些人都做错了什么。”
“他们没错,都是我的错。”章忆眼睁睁看着黄色的火苗将一切从前那些善良的人一点点吞噬,他嘴角一直在颤抖:“我犯的错。”
章忆明白要做大事少不了必要的牺牲,但是一如四年前一样,他依旧做不到平心静气的接受由于自己的失误而害死别人这种事情的发生。
但他只能这样义无反顾的做下去,他要救更多的人,他没办法。
一直沉默的苏亚勒图这会儿才开口道:“乌力吉泰,你要做的事这一路要牺牲的人,恐怕不止他们吧。甚至也包括我和图雅对不对?”章忆没说话,周遭的一切因为火焰而扭曲。不远处的图雅并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只是站在那里不停地祈祷。
“我家在漠北叱咤一百多年,我苏亚勒图更是从五岁开始跟着我爹打天下。十七年了,我什么都看的明白,也什么都不怕。但是我服你,你比我们都聪明,所以我愿意为你闯,为你不要命。可图雅从小被我们保护的太好,她是草原上无忧无虑的马儿。乌力吉泰,我知道你是真心想和图雅在一起,可这次我和你回你们的京城,你也看到了,你的那些姑姑姨姨都太会算计,别说是不谙世事的图雅,就是我,也觉得害怕。”苏亚勒图说完这些,用手掌在嘴上抹了一把,又道:“乌力吉泰,放过图雅吧,让她回草原上,让她去跳舞,去牧马。你比我更清楚,她不适合在那小小的一个院子里勾心斗角。”
章忆动了动,转头去看闭着眼睛虔诚祈祷的图雅。他何尝不知道自己所处的环境是多么危机四伏,图雅太简单,他也知道她也许不会快乐。他也想过放她走,可他舍不得,他从肮脏的地狱里爬出来,遇到的纯净的图雅,那是他的光明。
“乌力吉泰,章忆,我和我的马帮愿意用我们永远的忠诚来拥护你。”苏亚勒图看着章忆:“趁着图雅不是那么爱你,放她走。”
章忆缄默的看着图雅,许久许久,久到苏亚勒图以为他要拒绝,可章忆却忽的转向他,眼里又是最初的那般坚定而胸有成竹:“好。”他这么说。
苏一觐和流莺的婚约来的突然而没有头绪,叶致远听阿珅这么说完,愣了半天才缓过神,问阿珅:“你没听错?”阿珅点点头:“是啊主子,苏府来的人是这么说的,苏二少爷要和齐骅小姐订婚约,待齐骅小姐十五及笄之后便立刻成婚。”
叶致远也没留在家里再废话,直接牵了马奔着苏府去了,苏一觐正在屋里钻研剑法,被叶致远破门而入,吓得差点走火入魔:“我说叶二少,你土匪啊?”
叶致远懒得和他废话,直奔主题:“你要和我家小流莺成亲?”听他这么问,苏一觐便笑道:“嗯,当然。”
“这泉岸堂和百崖山的事情还没弄清楚,小流莺怎么会好心情的和你谈这种事?”叶致远表达出了他的气愤与不相信:“你小子该不会是趁人之危吧?”原本只是随口一句话,却让苏一觐摆弄剑的手忽的停下来了。叶致远看他停下来,正想着要说什么缓和一下。苏一觐却缓缓的将手放了下来,低着头轻声笑了一下:“对,趁人之危。”
“一觐,我不是那个意思……”叶致远被他那个样子吓到,忙着解释。苏一觐却笑着摇头:“那天我们从百崖山回来,爹让我好好安慰一下流莺。”
苏一觐将失魂落魄的流莺抱回房间,就把她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让她好好休息:“小骅,好好睡一觉,师兄陪着你,所有事情都不要管。”流莺一言不发的闭上眼睛,苏一觐就坐在床边哄她睡觉。
“师兄。”她突然开口,声音闷闷的:“是不是现在拥有的东西要好好珍惜,以后才不会后悔?”苏一觐听她这么问,想了想说:“应该是的吧。”流莺的眼睛红红的,闭着眼睛更显出眼睛的肿,他有些怜惜的伸出手指揉了揉流莺的眼睛。
手却忽然被一只小手抓住:“师兄,小骅喜欢师兄,小骅想好好珍惜师兄。”苏一觐在狂喜中应了,而苏顾自然也是乐见其成。所以也顾不得谭琦并不看好这门亲事,就定了下来。
可是在狂喜之后,苏一觐冷静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太草率了,流莺还在悲伤之中,她在害怕,害怕自己再失去什么。
“你后悔了?”叶致远抬头看他,苏一觐垂下眼睛:“春天了,流莺已经十四岁了,我没机会后悔了。”
叶致远沉默许久,才缓缓的站起来:“好吧,别想太多了,即便流莺是个孩子,她也不会用自己的终身大事来开玩笑,相信你喜欢的人。”见苏一觐点头,叶致远就走了。结果出了苏府门他才想起自己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最后为什么又转而安慰起罪魁祸首了?他忿忿的骂了自己一句,骑着马打道回府了。
叶致远收到章忆的信,信里说明了泉岸堂和百崖山村的事情。
当年章忆放火烧了百崖寨,却故意留了二当家的活口。因为在百崖寨,大当家是凭着本事当上的,可是二当家却是百崖寨所属的泉岸堂师爷李齐生的弟弟李齐光。当年章忆就是知道了这一层才决定对百崖寨下手。他本想将百崖寨的人引向朝廷,还特地将自己的家族玉牌留在了百崖寨的废墟上。谁曾想居然还是连累了百崖山村的百姓们。
信到了流莺手里,流莺没看,她把信给了苏一觐,请他念给自己听。苏一觐便放下手中的一切坐下来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的念给她听,过程中流莺一直默默地捂着脸,直到听到“百崖寨二当家”六个字的时候,流莺剧烈的抖了一下,以至于将苏一觐吓了一跳。
“百崖寨,二当家?”流莺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六个字:“是他灭了村子是吗?”
“对,在丹爷的信里是这么写的,百崖寨二当家李齐光。”苏一觐抖了抖手中薄薄的信纸。
“师兄。”流莺磨着牙道:“这个人,是我齐骅到目前为止,最大,最大,最大的仇人。”苏一觐被她狰狞的表情吓得心脏都抽抽了一下。
流莺再没多说其他的,这天过后,流莺还是照常的练剑,练轻功,唯一多了一项,就是打听泉岸堂的一切。
泉岸堂,江湖上最大的势力之一,下属八个大寨,江南的流风寨,百花寨;漠北的坷平寨,孤鹫寨;蜀中的泠岐寨,血蛇寨;以及中原的宁河寨,落斛寨。而总堂泉岸堂在天高皇帝远的云南。
流莺只是个从山里走出来的孩子,在她从前的记忆里从来没有泉岸堂的概念,如今一点一滴去了解这个最大的恶势力,她觉得惊讶并且不能接受。四年前的百崖寨,那个被章忆一把火烧掉的寨子,居然就是泉岸堂的下属。
但她没感觉到害怕,她想着报仇,这件事她不会退缩。
但同样以泉岸堂为目标的章忆则没有想的这么简单,章忆从很早起就在策划削弱泉岸堂这件事,对他来说,此刻最重要的是要将泉岸堂和朝廷放到对立的地位。朝廷安于现状,泉岸堂则为祸天下,四方百姓无不受其欺凌。
几个月后,流莺在苏顾的精心教导下突破了苏家剑法的心诀,这在苏顾看来是极大的好事,苏家剑法虽然需要常年练功,但若能直接突破心诀试炼,那么在练剑的时候便能一日千里,这是苏顾的弟子们都无法企及的灵气。
苏一觐心里是不太高兴地,虽然流莺能有长进是让他觉得欣慰,但作为未婚夫这一点来看,被自己的妻子在武艺上超过是让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大痛快的事。然而另一方面苏一觐也在加紧练习武艺,自暴自弃是废物的做法,他既然觉得自己的女人会比自己强,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变得更强。
而另一边章忆既然答应了苏亚勒图要放过图雅,自然也不能食言,于是他专门带着图雅到百崖山村后山的镜湖,他拉着图雅飞过湖面落在湖心亭的地上,湖心亭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朱漆驳落的更加严重。章忆并没有在意这些,他看到远远的山头上站着的蒙古汉子,忽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草原上的图雅很少见南方柔软的美景,专心盯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看,章忆就走过去牵她的手,张口却是奇怪的话:“图雅,你喜欢这里吗?”
如果流莺或者叶致远在这里,又恰巧知道章忆的目的的话,听到这句开场白一定会嘲笑章忆的拙劣,当年他想和流莺分开的时候就是用的这句开场白。只不过当年和现在,他想要的答案正好相反。
“嗯……”图雅看了看章忆,又看了看远山,犹豫道:“因为有乌力吉泰在所以并不讨厌,但是我还是更喜欢草原。”于是情节又是相似的,章忆就和图雅说:“图雅,我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但是不能带着你。你听我说,我会送你回漠北,回到你最爱的草原上,你在草原等我,三年后,如果我能回去,我们再继续考虑,如果我回不去,你也就不必等我了。”
图雅认真的思考了许久,徐徐吹来的风将她额上的碎发扬起,她问章忆:“你的意思是,要放弃我了?”
“不是这个意思。”章忆有些慌的给她解释,鬼谋章忆,他算计所有人都得心应手,却惟独对自己不愿意算计的人手足无措:“我是说……”
“乌力吉泰,你也太低估草原上的野马了。”这个蒙古姑娘这么笑道:“我哥哥劝过我,而我也认真考虑过,你给我的建议不错。哥哥说我简单,对于你们这些人来说,我简直就是直肠子。但是乌力吉泰,简单也有简单的好处,在草原上牧马,去的时候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回来的时候向着太阳落下的方向。反正目的只有一个,直接到了不是更方便吗?”
章忆听了,忽的对这个姑娘更加敬佩:“你说的对,我们这些复杂的人,弯弯绕绕,也许最后到不了终点就结束了。”
“我说这些话的意思,不是为了给你开脱,像我们草原上的人,一匹马外加一群羊,我们可以向着目的地勇敢的前进,死了就丢在野外喂秃鹰,所以,换一个人,哪怕不是乌力吉泰,我也能幸福。”图雅蹲下身子去拨弄清透的湖水,一片蓝色的裙角沾了水,她赶忙揪出来,还是对章忆道:“所以,我会回草原去,也不一定会等你。”
图雅的话让章忆有些难过,毕竟章忆第一次对一个姑娘产生感情,而图雅能那么轻松的放下,反而让章忆觉得太沉重。如果章忆好好想一想,图雅其实算是他二十五年人生里的初恋,并且他被抛弃了。
很快图雅踏上了回漠北的路,苏亚勒图也回去集合他的队伍,为了章忆的“最后一击”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