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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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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阳是十里八村最俊的女子,所以注定要嫁到金家。
“女人家有一张好脸,就是一家人的福气喽!”秋阳的母亲给秋阳梳头时高兴地说,她老人家是再满意这门婚事不过了。
“若是丑女子,不是不要嫁人了?”秋阳反问道。
母亲没有回答,她还没有从自己的得意中回过神来。
一
花轿快进村时,秋阳按捺不住好奇,撩开轿门往外看。第一眼就是村头那几棵大樟树,五把大伞似地立在村头。
跨过火盆,拜了堂,秋阳就是金家的人了。
男人是再爱秋阳不过的了,不光是她漂亮——至少男人这么说。可她不知道自己除了漂亮还有什么更可爱的。男人让她知道了做女人的好处,她爱自己的男人,所以也并不深究男人的话是否正确。
金家的男人除了结婚,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城里,村里的田地便由女人们打理。
“做金家的女人是不容易的。”
婆婆跟她说这话的时候,秋阳不由得皱了皱眉——她认为自己是不能胜任那些家长里短的,正因为这样,她才很甘心嫁到金家,因为做小家妇是要一天到晚泡在缝补浆洗和锅灶柴米里的。但她不知道这个“不容易”还有别的意味。
男人陪她看了自家的田庄后,便走了。
婆婆说,男人有男人的事,不能天天跟女人们扎在一块,那是没有出息的。
秋阳以为很对。但男人离开的第一夜,她就有些耐不住了。
“你总得学着打理些事儿,有事儿做了,你就能过日子了。”婆婆似乎看出了她的焦躁。
秋阳便由小丫头领着去磨坊。
去磨坊要经过那五棵大樟树,她们便在那歇了一会。
“少奶奶,你看这是五棵樟,一棵比一棵大,都是金家的奶奶们种下的。最大的也有一百多岁了。”
“干嘛要种这个!”
“我也不很清楚,说是金家的爷儿们都在外面,奶奶们便种下樟树守节的。要是谁熬不住了,做了对不起爷的事,就要把她吊死在自己种的树上。”秋阳感到背心有丝丝凉气。
“樟树就是守得住节的奶奶们的贞节牌坊,也是守不住节的奶奶们的坟场。每到乞巧,各家女人们都到樟树下乞拜。同时也要到那不守节的奶奶的树下,取了发钗在树身上戳。”秋阳似乎感到一股子阴冷之气从大树那向她袭来。
秋阳问:”哪棵是守节树?哪棵不是——”秋阳说过后又觉得不妥,但话已说出了口。
“我也不知道?谁知道呢?”小丫头很释然地说,似乎她是不用担心什么的,一来她不是金家的奶奶,二来她也不够漂亮。
春天樟树新发的苞叶纷纷扬扬地洒下来,落在秋阳的发髻上。
秋阳要到田头再去看看丈夫跟他说的那些地方和一些要紧的东西,就像小学生温课一样。近处一些田里长工和短工们还有他们的老婆在忙着插禾。几头老水牛正随着几个老把势的吆喝声来回犁田。
行过小港子边时,秋阳脚在一个突出的大石上踩空,脚崴了,鞋滑进了港子里。春天的水很足,一会就冲远了,小丫头也不管她,鞋呀鞋呀地顺水追去了。
一只大脚跨进了港子里,三两下捞起了鞋。
拾鞋的后生把鞋交给了小丫头。
秋阳坐在地上直叫痛。小丫头过来,秋阳狠狠地拧了她一下——她已经学会了做少奶奶了。骂道:”只管鞋,不管我了。”接着一个劲叫疼。
后生踩着田水哗啦哗啦走过来。二话没说一把抓起秋阳的小脚。秋阳吓得用力往回一缩,只听”咯噔”一声脆响。小丫头大骂后生不知死活,后生忙松了手。秋阳顺势要踢后生一脚,后生躲过了。
小丫头惊诧地问,“好了?”秋阳动了动脚踝,果然不痛了。后生嘿嘿地笑了。
后生又踩着田水哗啦哗啦走了。
“他是谁?”秋阳问。
“我们家的长工,小黑,瞧他一身黑的,跟炭似的。”秋阳望着他裸露着的黑黑的脊背。
“都是晒的——”秋阳糊里糊涂说了一句。
小丫头扶着秋阳往回走,秋阳又看了看小黑插禾的那丘田,蓄的一田春水明镜一般。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大樟树下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