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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为啥每一章都要有标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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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李富花吃了药,搂着个热水袋,问翠莲:“大小子、二小子咋样?在西院吃好睡好了?”翠莲一边给李富花捶腿一边回:“您瞧好吧,老妈子那边我都随过份子了,一个份子顶他们半年月例呢,肯定好好伺候。”碧莲凑过来:“咱们李家薅根毛,都比她们腰粗;要我说,太太也忒窝囊了,这会儿您当家,吩咐他们干活谁敢不听,咋拿咱们李家的钱做人情啊。这些天茉莉去大厨房要了好几回燕窝呢;还有苏六斤,听说她居然敢跟老爷要丫鬟了!也不想想,一个四姨娘,也配使什么丫鬟?还有那几个贱皮子,都敢去点菜了。呸!”李富花一愣:“她们?等我倒出空再说吧。我刚当家,得显得大方宽和些,别丢了咱们李家的面子…对了,你们两个,在咱们屋里还不要紧。出了这门要叫姨娘,别总六斤六斤的。”碧莲、翠莲都笑了:“好嘞!”李富花突然想起来:“青樱那屋怎么没动静?她没去要东西?这倒奇了怪了…”
青樱发够了呆,木然的回房,见屋里放了两大桶热水、架子上搭了两条新手巾,桌上点了两根红蜡烛,气氛十分暧昧,不禁讶异道:“咋回事?”粽子一脸的隐秘:“村头董大仙掐了,这几天就是您的好日子,太太都生了俩了,如今老鼻子老眼的谁爱看她;高喜悦家穷,不过是几百个钱买进来的,别说没生,就算生了又怎么了?苏六斤虽说生了三少爷,还不是老例,都没能添个丫鬟伺候呢。您是太爷给老爷纳的,自然不一样。老爷今晚没准会来,您要是能添个小子,这家业还不知道传给谁呢?”
青樱用手搓了搓鬓角,终于忍不住打断了粽子:“我都进屋半天了,你就知道嘚啵嘚啵,不知道给我倒杯水啊?”粽子吓得一哆嗦,四妞赶紧端了杯水过来:“热乎的,放了两勺糖。”青樱接过水杯,又不喝水,只是拧着眉头瞪着粽子:“这是嘴是笸箩吗,啥都兜不住……四妞,你看着她点,别让她在外面瞎咧咧,把热水端过来,我要洗手。”四妞笑着倒了半桶热水在盆里,青樱摸了两把香胰子,把手放进水盆里,慢慢的搓着手指头。这时候,绣房丫鬟兰花花来了,青樱一见她,湿淋淋的手在衣襟上蹭了两下就迎出去:“你退烧了?”
兰花花笑道:“多谢姨娘给我药吃,我这几个钱,哪里请得起大夫……”
青樱拉着她上了炕,兰花花十分腼腆:“我这命是姨娘救的,以后我啥都听您的…听说今天有人给姨娘气受了?我还听说……”
青樱很诧异:“你都病了还能听说这么多啊?”
兰花花点头:“听说老爷给高姨娘的父亲派了个好活,南山那片稻田让高老头管。还听说要重新排房头……”
青樱脑中轰然一响:“排房头?”
兰花花的眼中满是回忆:“我家虽然破落了,但我爷爷那辈也曾经和罗家攀过亲呢,当时我们家也是高门大院的,罗家村一半的田都是我们家的。那时候我爷爷说话可好使了,说吃干饭就吃干饭,说吃馒头就吃馒头。”
青樱还是想着后面那个问题,有些慌了:“重排房头?真的么?咋整啊?”
兰花花从回忆中清醒,她突然站起来,坚定的对青樱说:“你放心!”说完就走。
青樱看着兰花花远去的背影,突发感慨:“月落乌啼霜满天,合该我今天就遇神仙……”四妞疑惑的问:“姨娘,这又是啥唐诗啊?谁是神仙?兰花花?”粽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她爷骨灰都烂成渣了,我就不信,一个穷丫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青樱不屑的看着粽子:“没听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么?都在一个府里,你们咋就打听不出来这么要紧的消息呢?”
夜里,青樱听见屋外传来“啪啪”的掌声,她知道是罗存钱来了,便喜气盈盈的开门迎接……天刚亮的时候,青樱在迷茫中听见罗存钱“啪啪”的走了。青樱立刻起床、梳洗了就奔李富花那屋。太太的屋子就是舒服敞亮,火盆早早的笼上了,青樱抽了抽鼻子,没有烟气、一点都不呛人,这屋里烧的估计是舅老爷从城里带回来的好炭。李富花正在梳头,她从镜子里看到了青樱,回头道:“你来的真早,咱们罗家早不是太爷那时候了,还摆什么官架子?请安不请安的,意思到了就行。”青樱很谦虚:“太太说的是,说的是。”
李富花把首饰盒子掀开,一阵金光灿烂晃的青樱睁不开眼。李富花笑道:“你眼光好,看看我今天戴什么合适?”青樱拿起一个金镯子,又拿起一个金簪子,看来看去,舍不得放下;又看见下层有串珍珠链子,连忙在裤子上蹭了蹭手心里的汗,小心翼翼的用两个指头捻起来,给李富花戴上。李富花照了照镜子,满意了:“你做姨娘真是可惜了。你们老吴家到底是出过读书人的大家子,和那些人就是不一样,可惜了你姑,有福都不能享……你可得好好的。”青樱点点头。
李富花话音一变:“外头的事是老爷管着,我也插不上话,原来太爷使惯的老人一个个都上了年纪,咱们爷的意思是把机会让给年轻点的,好比高老头、就是个旱涝保收的能手,既然高老头能给咱们罗家管田赚钱,老爷自然也不会亏待了高喜悦。我这是提前和你打个招呼,把话说清楚了,往后的日子,你可别范嘀咕。你放心,咱们是多少年的姐妹了,我肯定不能看着别人欺负你的。”青樱昨天听了兰花花的“你放心”,今天又听李富花说“你放心”,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这颗心真的能放下吗?
葬礼的最后一天,高喜悦理直气壮的排在了青樱前头,李富花一句话都没说,众人又是议论纷纷。罗家村都是吃两顿饭的,地主家也不例外,葬礼结束正好是吃早饭的时候,李富花带着高喜悦和青樱去老太太屋里吃饭,苏六斤要奶孩子,暂时单独吃小灶。
甄老太太的“闺名”叫大欢子,最拿手的就是生孩子,灾年也能生,疫年也能生,可惜前面几个不是闺女就是养不大,好歹最后生了罗存钱,算是扬眉吐气。当年做姨娘的时候大欢子最喜欢穿花哨的衣服,什么大粉大黄配大紫啊,什么大红大绿配大蓝啊,尤其是必须密密麻麻的绣上花儿草儿珠儿翠儿,据说这是城里的新潮流,一般人真是欣赏不了,但是太爷喜欢。现在大欢子成了寡妇甄老太太,这心尖尖上的爱好少不得要收一收,比如今天就穿了一件银光闪闪的袍子,仅用黑色、青色、白色绣了三层花边,算是守孝。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大婶子来福家的,是罗家村有名的八婆,又碎嘴又爱占小便宜,当年贪图老管家李来福有钱,半夜倒贴的事情全村闻名,后来木已成舟,李来福也乐意娶个精打细算的媳妇,一桩婚事就这么成了。李来福没几年就因病去世,来福家的无儿无女,人老了之后性子越来越刁,村里人见了她都绕着走;可她偏偏合了甄老太太的心,甄老太太现在是一天都离不了她。
甄老太太好养生,她常说身体才是生娃的本钱,因此早饭前必须先喝一碗汤。青樱会来事儿,一入座就先给甄老太太盛了一碗火腿鲜笋汤,一边盛一边赔笑:“这个季节,笋可是稀罕货呢,没个三伍佰钱,办不下来这一盆汤。我让粽子盯着砂锅熬了俩时辰才熬出来的,您尝尝。”甄老太太喝了一口,摇摇头,“这汤鲜是鲜,只是你盛早了,鲜味都在前头,后头的粥吃着都没味儿了。”来福家的插嘴:“就是说呢,太爷走的这些日子,老太太心里那叫一个嗷淘,本来就吃啥都不香了。你还弄这么鲜的汤,诚心的吧?”
李富花盛了半碗粥端过去,甄老太太看了一眼,连筷子都没动一下;来福家的又说话了:“粥熬得这么黏糊,和浆糊似地,谁吃的下?”李富花笑道:“老太太,这是南山庄子今年出的新米,也是喜悦的一点孝心,看着黏糊,咬着筋道,您试试。”高喜悦端了个盘子,里面是辣白菜、辣桔梗、辣萝卜等,笑的这叫一个灿烂:“老太太,您试试我这泡菜,我跟那高丽丫头学的,咱们的口儿没那么重,你尝尝,我整的老开胃了。李大娘您也尝尝这萝卜。”来福家的尝了尝,果然好吃,便自己盛了碗粥“尝尝”。
甄老太太见来福家的吃的香甜,便也吃起来;吃着吃着,甄老太太“咦”了一声:“怎么有股姜味?”青樱抓住表现的机会:“这几天冷,老爷喝粥都是加姜的,我怕老太太禁不住寒气,就吩咐粽子熬汤的时候往老太太的粥里放了点姜,可以温胃暖气。”李富花和高喜悦对视一眼,没说什么。甄老太太叹了口气:“唉…我说呢…喝粥都能塞牙了……”说着就把鬓边的“一丈青”拔下来剔牙,剔了半天剔出一根姜丝。来福家的对青樱说:“老太太的规矩,饭前饭后一碗汤,你再给老太太盛一碗吧,清淡点的。”
青樱刚端来,老太太眼圈就红了:“怎么是这个呀?太爷刚死,你们就鸡呀肉的,罪孽啊!”青樱一肚子火,忍着脾气说:“紫参提气,雪鸡补身,以前太爷和您是常常吩咐厨房做的,所以……”甄老太太擦擦嘴,咳了两声说:“到底是老吴家的,总记着以前那点事,可惜心思用错了地方……”李富花轻轻的帮甄老太太捶背,笑道:“您别生气,青樱不是那个意思。”甄老太太站起来,看着青樱说:“算了,心意是好的,只不过这心意我的儿受的住,我这把老骨头受不住了。”转身回房,来福家的跟着进屋伺候。李富花这才坐下,招呼高喜悦和青樱吃饭,青樱听着里屋烟袋锅子磕痰盂的铛铛声,食不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