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缘》是一九

5、（五）失了魂魄

　　见苌歌一脸不信，瑛华又道：“ 你既能从月老殿中窥得天机，我自然也有办法从神氲殿抽走你一魂一魄。”言毕，她纤手一翻转，掌中紫光隐于袖中。
　　“天女真是好手段，你这般威胁我，又能得到什么？”
　　“你只需告诉我，我将来要嫁的那个人，他是谁？”
　　原来，她是要晓得她的夫君是谁。她那么迷恋湳镜，又专门来到凡界，难不成是想改天命？苌歌沉默了片刻，答：“我不知道。”
　　瑛华一下子又火起来：“上回你分明藏着那枚花种，却骗我说扔掉了，这次你探得天机却又要骗我！苌歌，别不知好歹，你的命现在在我手上！”
　　“我没有骗你，那名字隔得很远，我看不清，只晓得不是殿下的。”
　　“你的意思是，我这个身份尊贵的天女以后要嫁的是个仙阶低下甚至连名字都被人忽略的无名小卒？！”
　　“天定的姻缘，自然有它的道理。况且天女身份高贵，娘娘定会安排你风光大嫁。天女一心只看着殿下却看不见他人的真心，莫非你贪图的是皇妃的头衔而非殿下本人么？”
　　“你闭嘴！”瑛华双臂颤抖着喝道。
　　苌歌却继续道：“天女将我看作敌人，教训我，针对我，甚至拿我的命威胁我，可是你有没有问过殿下的心意？问他是否喜欢你，是否愿意一生一世都与你在一起？天女可能一直都不知道答案，是没想过问，还是不敢问？殿下的回答早已昭然若揭，天女，你不是他的良人，做不了皇妃，你的梦该醒了。”
　　“啊！”
　　瑛华再也受不了如此残酷语言的折磨，她大斥一声，单手挥出，将已没有仙气护体的苌歌拍倒在地。
　　苌歌忍着疼强撑着站起身来，却见瑛华早已是双眸通红，满脸泪水。而她的魂魄正一点一点，在瑛华的手中被慢慢粉碎掉。
　　这样的时刻，苌歌的心境反而没有了惊惧，变得平静。她一步步，向着瑛华走去，最后在她面前站定，摆出胜利者的姿态。
　　“天女，你可知道，从你毁了我的那一刻起，便再也得不到任何人的心了。我苌歌以剩下的二魂六魄作赌注，永远，永远，都不会有男人再爱你。”
　　话毕，她安静的瞳中相映出天女狰狞而扭曲的脸庞。
　　苌歌想，像瑛华这样外表可憎内心可怖的女人，结局注定可怜又可悲。
　　※※※※
　　苌歌醒来的时候，湳镜守在她床边，目光向着窗隙上透进来的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闭上眼，轻轻翻了身，不想面对任何人，尤其是他。
　　“苌歌，你醒了？”湳镜问。
　　没有人回答。
　　湳镜帮她拉了拉滑下的被子，又摸摸她额前细软的刘海，然后推门出去了。
　　苌歌这又才睁开眼。
　　她的人生还真是无处不跌宕，无处不起伏。
　　刚刚确定了彼此的心意，而后一刻，人又毫无半点反抗地败给了突发的现实。怪不得许多人都说：情路坎坷。她苌歌的情路哪里是坎坷，是活生生被人给斩断了。
　　魂魄缺失，被打得粉碎，就连重新拼凑都找不到办法。她这辈子注定了要真正地当一个凡人，眼看着时光流走，容颜消逝。
　　“爷爷一定要哭死了…”苌歌轻声叹气，想不到是她先走一步。
　　“姑娘醒了，吃些东西吧。”
　　苌歌抬起头，便见一人托着餐盘进来。这人她认得，是湳镜身边的小童。
　　“我睡了多久了？”
　　“三天时间。殿下在里屋守着，小仙在外边守着。刚才殿下出来，小仙便估摸着姑娘已经醒了，所以煮了些吃食送过来。”
　　小童笑得一脸和善，很容易使人产生好感。苌歌对他笑笑，二话没说便将餐盘中的清粥小菜全都吃光了。
　　小童守着她吃完，两只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老大。
　　原本以为苌歌仙子醒来后会哭哭啼啼、寻死觅活，毕竟一下子从天堂坠到地狱，这种打击对谁来说都算是巨大的。可眼前这情景，似乎大大超出了小童的理解范围，苌歌能睡能吃、不哭不闹，甚至还对着他笑。这与小童原先心里所描绘的那画面竟完全不是一回事。
　　“姑娘，还要么？”此时，他只能换一种问法。
　　苌歌摇摇头，踌躇了半响才又开口道：“嗯…这件事情，我爷爷知晓了么？”
　　小童答：“这三日殿下和小仙都守着姑娘，不曾离开过，所以小仙猜想，尊神恐怕还不知道这事。不过天女盗走神氲殿里的仙魄一事…迟早…迟早会暴露的。”
　　苌歌已经懒得抽出心思去想那个心理阴暗的女人，她受到惩罚也好，继续逍遥快活也好，自己的魂魄也不可能补齐。王母娘娘总不会牺牲自己的亲外甥女来偿还她这个无名小仙，只是爷爷…还有…
　　“小仙官，三殿下现在哪里，我想同他说话。”

　　夏日里的雨来势很猛，湳镜久久立于小塘前，双眸始终盯着面前池塘，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苌歌快步跑到他身边，将手中竹伞撑得老高，好一下子盖住两个人。
　　“为什么不避一避？”
　　苌歌仰头望他，声音却被夏雨遮盖住。
　　“苌歌。”
　　“嗯？”
　　湳镜嘴边的笑容在今日显得尤为苦涩，他久站在雨中不语，到头来还是苌歌先说了话：“我魂魄缺失的事，请你不要告诉我爷爷。”
　　她顿了顿，又继续：“事情演变成这样，再多追究也没有意义了。也许这才是上天对我真正的惩罚，苌歌不怨，甘心接受，在凡界安安分分地做一回人。我只希望殿下能帮我瞒住此事，天女那边，也尽量不要…如果实在瞒不住，也请殿下等我百年之后再告诉爷爷，我不想让他太伤心。”
　　湳镜这才转过身来，直视眼前的少女：“失了仙魄等于什么？这辈子能为人，那死后呢？魂魄残缺不全，你以为你下辈子还能再投胎做人然后修道成仙？苌歌，你可能永远都活在黑暗里，连轮回都不能，你明不明白？你到底明不明白？！”
　　他的眼里分明含着那样明显的挣扎和痛苦，苌歌不忍再看，将脸偏向一边，而原本平静的心情也被这雨水和他的恐惧一巴掌打乱。
　　“现在能活着已经算不错了，谁能管得了以后？”好一会儿，苌歌终于有勇气再次看向他：“以后我若是真到了枉死城里做了孤魂野鬼，殿下可否常来看看我？就当…就当是可怜我…”
　　湳镜扶住她双肩，痛苦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该一直好好地活着，等你回到了天上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你将来…将来不是该嫁给我么？为什么…这些，不都是命中注定的么…”
　　苌歌强忍住眼中酸涩，语气中似乎也染上了绝望：“殿下后来果然是去看了我的…”
　　“苌歌，我们…”
　　“殿下窥得天机一事切记要隐藏，一切应该顺着天之规律而行。殿下千万不要为了我做傻事，否则苌歌便是万死也难赎了。天道无常，天机时时变幻，说不定将来我和殿下还会以另一种方式再见面，所以，殿下莫要一时冲动，还请千万帮我瞒住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