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鸟》林小赖

7、活人祭

　　小村庄开始飘起第一缕炊烟的时候，进谷的队伍还没有出来。
　　守在谷外的赫连开始着急了，那犀角令牌是凡老向那隐居的高人借的，然而人家自己也说了，已多年未进过谷，谁知道那个东西是不是还有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城主府突然传来消息，说璎珞不见了，只留下一封书信说到这边来找他们，众仆从以在里外翻了个遍，没有见着人。
　　赫连大吃一惊，暗暗后悔离开前怕她好奇，没有跟她讲太多，所以也没有先把利害给她分析清楚，偏偏手头的工作又放不下，只能传令给手下的士兵，差遣他们赶紧找人。另一方面，凯里沙等人已经进去那个地方那么久了却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一点让他不由得不安。
　　按理说道路是上次已经找到并做上标记的了，应该是不可能会迷路的，难道说是发现了其他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什么其他的意外么？
　　按照约定，如果到傍晚他们还出不来的话，赫连就要开始准备着正面进入里迷谷了。
　　正在这时，王府那边又传来消息，说影陟也到了，此时正在城主府里歇脚。
　　赫连再次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只能先派了人跟影陟报告目前的情况。心中想着其实派了也是白派，璎珞失踪了影陟怎么可能还坐得住？此时只怕已经在路上了。

　　果然，赫连掐算着时间已经差不多够影陟从城主府到此处的时候，影陟便带着近卫伊尔提到了。
　　理解完一些相关的信息后，影陟开始带着那群小的再周围展开地毯式的搜索，但是一点眉目都没有，只有他的眉头越蹙越紧，到了傍晚时分，正当两人打算着利用另一块犀角令进里迷谷的时候，士兵就报告说凯里沙带着璎珞从谷里出来了。

　　影陟闻言和赫连面面相觑，“凯里沙不是带着小队进去的吗？怎么璎珞也在里头？”
　　赫连也蒙着，问那小士兵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小士兵也不甚清楚，只道璎珞被凯里沙抱出来的时候已经完全处于失神状态了，而且出来的只有他们两个跟凯里沙身边的近侍阿里。最诡异的是，他们身后居然还跟着四个作山里民族打扮的人。
　　影陟听到这里已经没有耐心听完，只煞白着脸问现在在哪里便急急让人带着去了，结果刚出门没几步便看见凯里沙果然怀里抱着一个少年打扮的人向他们所在的屋子走来，头还微微倾向怀里的人，细细的说着什么。
　　影陟一瞬间心情恶劣到了极点，很是吃味，然而形式并没有给他闹别扭的时间，他只好上前，然后看到璎珞像八爪鱼一样紧紧地巴拉在凯里沙身上，原本红润的脸色惨白得吓人，整个身子绷得紧紧的，谁来也不管。
　　看着璎珞瑟瑟的样子，影陟惊讶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璎珞也在里面？”
　　话一说出口，影陟才发现自己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凯里沙道：“详细的情况等回去了阿里再跟你们说清楚，璎珞惊吓过度，此时先让大夫来帮她看看要紧，我还得回去，等这件事谈妥了再回来。”说着便要将璎珞交到影陟怀里，璎珞抓得死死的，不肯动半分。
　　凯里沙低声说了数句“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已经出来的，让殿下先带你回去。”影陟也伸手来接，好不容易才将人接过自己怀里。
　　凯里沙说：“具体也等阿里回去再跟你们细说，西娅现在在里头采集药草。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需要厘清。”又转向后来的赫连道：“如果谈得拢的话，老凡估计得亲自出马，那些草药西娅似乎还不是很应付得来。”
　　赫连又问：“里头情形现在如何？那些人为难你们了？”
　　凯里沙只是笑笑说：“还好，不知道没有犀角令牌会如何，但是这块令牌似乎与塔卡尔一族有什么渊源，所以，只要不与他们为难，对方还是比较客气的，我就不跟跟你们回去了。”
　　影陟对这件事还不怎么了解，只好道：“那你自己小心。”便在赫连的催促下先带着璎珞进那土房子。
　　那个一直讷讷不言的近卫伊尔提踌躇了一下，还是停下脚步，担忧地看着凯里沙道：“你不跟我们回去么？进谷的人就你是体弱的文人，要是那些人……做出什么事情怎么办？要不我跟你进去？”
　　看看那些村民的下场，伊尔提想着都心惊。
　　凯里沙抚慰般拍拍伊尔提的肩膀，笑道：“你是殿下的贴身护卫，说什么跟我进去的傻话。”
　　伊尔提咬牙不语，其实他一开始就不赞同他独自一人在边境逗留的。
　　凯里沙好气又好笑，“有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事情，别弄得跟一本子见不着面似的。”
　　伊尔提只郁郁道：“那你自己小心点。”

　　影陟便将凡特多请过来为璎珞看过了，确定她只是受了惊吓，过了这一遭便会恢复后才带璎珞后回了城主府。
　　城主夫人心疼得不行，听阿里说璎珞都大半天没吃东西了，又赶紧吩咐了厨房先给璎珞准备点有营养的东西吃。
　　不想平日里喜欢吃的肉粥一端上来，璎珞还没正眼看到那粥，刚闻到一点味道，胃里便开始翻江倒海，惊恐地叫着“拿走——拿走——”便倒在床边死命地干呕起来。
　　影陟惊心地抱住她免得她摔下去，一面朝阿里道：“怎么会这个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面心疼地帮她摩挲着肚子，细细地宽慰着：“没事了没事了，等吃了药就好了，不要怕……”
　　璎珞只觉自己连肺都快要吐出来了，半天才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句：“我不要吃东西……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想到那些画面，那原来已经没什么东西的胃又绞了起来，璎珞难受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眼眶涨得通红。
　　阿里本来要讲，璎珞又害怕地直叫着：“不许讲不许讲！我不要听！”影陟只要示意阿里先出去，又骗她吃了镇定安神的药。

　　那是璎珞从来没想过居然会存在在这世界上的事情。
　　这一趟对她的心脏刺激实在太大了。即使吃了凡特多特制的药之后困倦得不行，璎珞都坚持着不肯入睡。
　　因为只要她一闭上眼睛，那可怕的场面，那些凄厉的叫喊声就会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塔卡尔一族的活人祭祀十分血腥可怕，祭祀开始前，祭司会用一种尖细的声音吟诵某种音乐，四面八方的花斑蛇会被音乐召唤，成群结队地侯在祭台中央。卡塔尔族民在音乐声中扭动着身体起舞，那些蛇也似乎能感受到这种亢奋的感觉般，纷纷跟着音乐纠缠扭动着。
　　璎珞第一次看到那么成群结队的蛇，眼花缭乱的斑点和蛇信子在眼前蠕动的密集场面直将她恶心得几乎想吐出来。
　　即使是凯里沙和西娅这样见惯了战场厮杀的人都被震撼到了。
　　然后被杀者会被清洗干净了带到现场，固定在祭台的柱子上——其实就是蛇群中间。
　　当音乐，蛇群和族民都疯到一定的程度时，祭司会亲自砍下最中央的一个奴隶的头颅，饮其热血。似乎是一个信号吧，血腥味一出，群蛇就像疯了一样涌过去咬住那些人牲，直到将人吃尽，最后剩下的躯壳便投进所谓的圣火中焚化。
　　被杀的大约有三十个人，期间血腥味，肉焦味，以及人牲凄厉的惨叫声冲天。
　　璎珞的眼睛其实在最开始看到那些蛇的时候就被捂住了，但是现场的惨况她透过那条细微的指缝还是多少有看到的，当下在凯里沙的怀里吐得天昏地暗。

　　之后璎珞便一直处在那种打击中出不来，只要一想到那些东西，一闻到肉味就吐，精神上一直处于恍惚状态，偶尔回过神来就痛哭，直到又哭到麻木，甚至一度昏迷。黛阿朱请了他们的祭司来给她镇魂，但是璎珞见了那些人根本跟见了鬼一样，无论如何不让靠近，大家一点办法也没有。
　　一路呕吐，又吃不下东西，已经处于虚脱状态的璎珞只哭着低声问凯里沙和西娅可不可以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凯里沙想着这个地方确实不能让璎珞再待下去了，但是在他们手上的居民还有近百个，好不容易才进去的一队人不肯这么轻易放弃，所以才有了方才的那一幕。
　　直至凯里沙带璎珞出来为止，西娅提出要看那些草药，并承诺如果仍个月内他们仍查不出东西来的话，他们便不再插手管这件事情。但是在约定的时间里，他们必须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比如进入那些草药的种植地。在此期间玖华愿意提供他们长期跟外头交易的生活用品，当然，他们必须保证他们再此处的安全，以及提供食宿。
　　黛阿朱答应了。

　　在之后的时间里璎珞双手抓着影陟的衣服就没有再放开过，城主夫人时不时哄骗她吃东西，璎珞无论如何不答应。直到夜深了，城主夫人才在影陟与那些侍女的宽劝下回去歇息，期间赫连的父亲，晓城的城主大人也过来看了两回。
　　最后影陟实在困得狠了，才遣散了守夜的侍女，和衣抱着她躺下，艰难地帮两人盖被子，然后将原本护在他背后的双手搭在她腰上。
　　这么一搭，才发现璎珞的腰远比他想象的要细，身材也很适中，不会太胖或者太瘦，十分适手。这么想着，心中便不免有些躁动，身体深处隐隐烧出了火苗，想到璎珞目前的状况，以及凯里沙等人还在努力着，不禁有些羞愧。然而羞愧是一码事，身体本能的躁动又是另一回事。
　　影陟脸红耳赤地轻声叫了两句“璎珞”，璎珞没有反应，仍皱着眉头，只调整一下睡姿，柔软的身体蹭着他的。无端得，火烧得更旺了。影陟一边压制着，一边在心中想着这着实怪不得他啊，他好歹是已经有妾侍的正常男性，这些日子为了忙碌接待厥丹公主的事情和这里的事情已经好长没有时间好好亲近一下女人了。
　　忍不住又叫了一声“璎珞”，对方还是没有反应，影陟只能无奈地独自做着斗争，而身体这么一闹，弄得他也了无睡意。
　　璎珞果然已经长大了啊……
　　一直以来，即使已经明白父王要他娶璎珞的事实，但是自己的脑子里对她的印象一直还留在当年那个没发育完全的小女孩身上，根本也难以生出什么肖想。

　　正胡思乱想中，璎珞的身子突然抽搐了一下，像遇到什么可怕的东西般突然放开手拼命地挣扎起来，哭着叫喊着一些意义不明的话。
　　那不长眼睛的拳头就那么胡乱挥舞着，几番往影陟身上招呼，影陟顾不得无辜被打的闷痛，赶紧抓住璎珞的手叫道：“璎珞，快醒醒，璎珞！”
　　璎珞这才慢慢转醒，睁开眼来，泪眼模糊地看着影陟，惊魂未定道：“那些蛇呢？那些蛇呢？”
　　影陟双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道：“不要怕，你刚刚是梦魇了，没有蛇。你好好睡。”
　　璎珞却像突然才清醒过来般，在这寂静的夜里抽抽噎噎地哭出来，“好可怕啊……你没有看到……好可怕……”
　　影陟叹气，想到自己还没有完全平息下来的念想，只能尴尬地回应说：“那只是一场梦而已，梦醒了就没事了。你乖乖地睡，明天醒来就好了，好么？”
　　“可是那不是梦啊……那真的不是梦……太可怕了……我睡不着了……我不要睡觉……”璎珞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才好，只能独自抽噎着。现在的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些可怜的人们在蛇群中挣扎的样子，那种内脏被血淋淋地拉扯出来的血腥画面。
　　“我们不要睡觉好不好？”
　　“好，我们不睡觉，可是这半夜三更的，不睡觉的话要做什么好呢？”
　　“做什么都好，反正我不要睡觉……”
　　“那么来聊天好么？”
　　“嗯……”
　　“你想聊什么？”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