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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油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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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那早餐时别墅里的那一幅油画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那并不是多么让我觉得美轮美奂的一幅画,虽然挂在古宅里的画作不会是廉价的赝品。
也许我只是被那色彩的运用手法迷惑了?
我不是画家,可是为了接近我的妈妈,我对油画的感觉并不会很糟。只是我还不能知道我的心究竟要告诉我什么。只有等待,等到它自己愿意告诉我。
我总是感觉在遥远的某一天曾见过它。除了色彩,它的手法并不特别,不会无缘无故的给我这样浓烈的熟悉感。
我曾装作很有兴趣的对古韩冰旁敲侧击,他却也只是模模糊糊的知道,是妈妈生日时古韩轼高价竞买回来的。挂在那里已经有一年了。听说是个并不出名的画家的作品,可是这却是那个可怜的画家的最后一副作品。据说,二十几年前,他画好这幅作品后就神秘的消失,不久后有人在大教堂不远处的一个密林中发现了他的尸体。
因为画家一向独来独往,并没有见过他或是对他有特殊印象的人。这只能成为一宗悬案。而他的画作却在他的死亡曝光后得到画界的认可,也因为那宗悬案价格一路飙升。而这最后的一幅,却简直是天价。
他的那些话让我莫名有些寒冷,却也忽然激起了我整装待发的兴奋。我不能明白这件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怎么会给我那样奇怪的感觉。
而这幅叫做“主妇咖啡之谜”的油画,仿佛一根无形的丝线,在我第一次踏进古宅,就用我毫无察觉的触手捕获了我的好奇心。
那是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它在妈妈的客厅里安静的挂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要等待我。
可是,你想要告诉我什么呢?
还是,我仅仅被我的好奇心欺骗了?
为了和她尽可能多的相处,在离开新西兰之前,我成了她的学生。开始努力做着哲学外我更为头痛的绘画训练。
我根本没有任何的绘画天分。看来妈妈身上的那些艺术天赋给了古韩韵,给了古韩冰,却没有分一点给我。
我的确是被她遗忘了。
自从上次的病后,她好像精神很好。她似乎并不讨厌我,甚至可以说是喜欢。这让我的心沉默的泛着酸。因为这并没有什么特别,她会用她那慈爱的眼神看着每一个在她面前的孩子。我不过是硬闯到她面前的那个。这样近距离得看着她,我常常会不自觉地抬手去抚摸自己的脸庞,那里很干燥,并没有泪水划过。
我的确很像她,在某一个部分甚至比我的哥哥姐姐都要像。我终于明白我的爸爸为什么要那样的看着我。
只是我晒出的麦色肌肤掩藏了那一点。我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黯然神伤。
当她坐在轮椅上慈爱的指点着我的涂鸦,我却只是抬着头看着她。内心无数的波涛汹涌。这就是我的妈妈,这就是给了我生命的妈妈,这就是我爸爸深爱的女人,这就是抛弃了我和爸爸的女人。
有时候她也会定定的看着我,我不知道她的思绪飘到何方,只是她轻轻伸出手,抚上我的脸,“孩子,你怎么流泪了?”她问我。我只能忧伤的说,我想我的妈妈了。
我想她,我好想她,她就在我面前我还是疼痛的想念着她。
“你的妈妈一定很爱你,你是这样的让人喜欢,我多么希望你是我的,是我的孩子。”她的眼神湿润着,飘忽着。
我蹲在她的脚边,仰着头看着她微笑。
妈妈,我是你的,我就是你的。只是你根本认不出我,认不出你留在中国的那个小女儿。
安静的画室,我们就这样安静的互看着。晚霞安静的堆在窗帘后面,仿佛只要一打开窗户它们就会涌进来包围我们。
我多么期待它们可以涌进来,把我和我的妈妈包裹成一幅油画,永远的固定在这里,即使灰飞烟灭也不会分开。
我渴望着,这样安静慈爱的眼神,这样温柔轻触的双手。妈妈,请给我哪怕一点点的爱吧,然后我就离开,回去爸爸身边,不打扰你。我多么想要亲口告诉你,我是你的女儿,是夜夜怨恨着思念着你的小女儿,可是我要怎么告诉你,只能徒增你的泪水和忧伤。
抛弃我的时候,你曾有一丝丝的不忍和难过吗?只要现在可以这样的看着我,我便可以原谅你了。我想要的不过是一点点,怨你恨你,想要的也只是一点。爱,对我太陌生了。
我的泪水流出来,沿着脸庞滚落。我的妈妈,捧着我的脸,泪水漫溢眼眶。
“我们为什么哭了?”她凄楚的笑着。
妈妈,我不能回答你。
擦干眼泪,跳下床。我不要再回忆这些。我已经决定离开,是时候离开了。从她身上获得的太多,只会让我变得贪婪。我要回去爸爸身边,永远的陪伴他。
洗刷后,看着电话,忽然走上去,拨下一串号码。
“喂。”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沉稳的,淡然的。
“爸爸。”我喃喃叫着。
听见爸爸的笑声,“宝宝,想老头子了吗?”
“哼!”我的眼泪开始流下来,“明明一点也不老还要说这种话,休想让我愧疚!”很久没有跟他撒娇,真的很想念。
爸爸笑了。然后是静寂的沉默。爸爸……我的泪水更多起来。为什么你不问,为什么你不问,你明明很想知道,为什么要一直这样的凌迟自己?
“我见到妈妈了。”我控制了嗫嚅,努力的娇笑着,“爸爸真讨厌,从来不说宝宝的妈妈这样美,害宝宝都要吓到了。”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
“她,好吗?”我听见沙哑忧伤的声音。
“是啊,”我努力的大笑道,“她很好,比爸爸还要好呢。宝宝都要舍不得离开了,可是实在是想念茶巢居,所以只好决定早点回去。”抹去泪水,我的笑容更加绚烂起来,“宝宝回去要吃爸爸做的麻辣火锅,想起来都要流口水了。”听见爸爸的低低的哀伤的笑声,我抑制哽咽,“所以爸爸好好准备迎接宝宝吧。哦,我要上课去了,要迟到了呢,爸爸,再见。”
我匆忙挂了电话。听见爸爸淡然带笑的声音。“路上小心,孩子。”
是的,爸爸,我会小心。我所拥有的只有你了,我会很小心的守着你。
我蹲在沙发脚边,抱紧身体,等待我的泪水流完。
Hellen,你究竟还要哭多久?
没出息的家伙。
我的哲学课依旧没什么进展,唯一的进步是我不会再在课堂上走神。所以我总算知道了下课的铃声是怎样响起来的。
和瑞考竟然一个教室上课,想来不知是巧合还是太过刻意的缘分。那个帅的痞痞的男生总是很有礼貌的和我打着招呼,抛着友好的媚眼。
也许我该跟泰武确认一下,他真的安排了这样一个人?还是,他所知道的是调查我的结果。那一夜陪着我周旋在古韩韵的舞会上的,对我照顾有加的男生,他热情和友善总是给我一种暧昧的不安全感。
也许是我多想了。我特殊的敏感总会让我失去很多朋友。我决定还是不要深究下去。反正,我是要离开的了。
“嗨,在想什么?”他已经追上我的身边,和我在校园里并排走着。
“在想你究竟要什么时候跑上来问我这句话。”我笑着回应。
他轻轻笑了。有穿着旱冰鞋的男孩成群结队从我们身边“漂流”而过,回转身对着我们吹出一串清亮的口哨。瑞考的脸上浮现大大的笑意,“你的异国风情已经传遍校园了,尤其是那句‘我只是不想让上帝嘴角抽筋’更是让人想要见你一面。你觉得我们会不会变成绯闻男女啊?哦,那会让我很有压力。”
自大的家伙。
“我可不想和泰勒家族的人有任何私人的瓜葛。”我笑看他。
“这张美丽的嘴真是一点也不饶人。”他挎着巨大的书包摇摇头,忽然让我想起古韩韵身边高大憨厚的瑞克。他似乎也是这样的背着一个巨大的书包呢。
我轻笑了。完全是两种人嘛。
“最近在冰的家里过的很愉快吧。”他忽然问道。笑容依旧当选本世纪最受欢迎装饰物。
“我忽然觉得你的中国话好像进步很多啊。”我为自己的发现惊讶不已。
“我一直记得你的忠告啊,想要和你聊天就好好的学普通话吧。”他走去我前面,看着我,倒退着步伐,“为此我的零用钱少了大半呢,因为我用它们为自己请了一位家庭教师。”
“哦,”我拧拧眉头,“你这样在乎我,让我好有压力呢。”学他的语气。
这一次他开怀的笑起来。
“我想请问你一下,”我忽然记起某件事,“你对古宅客厅里的那幅油画还有印象吗?那晚我听见有人在谈论它。”
“你是说‘主妇咖啡之谜’?”他停住脚步,退回到我身边。
“这么说你不仅有印象,而且可能知道详情喽?”我正色道。
“古韩轼高价竞下它的时候曾一度成为上流社会的话题,”他笑了,“我只好谦虚地说,我的身份令我无法不知道那幅著名的油画。”
“你的谦虚还真的能让人感到你的傲慢呢。”我禁不住讽刺道。
“哦,美丽的中国娃娃,如果这时赞美的话,我会很开心的。”他忽然俯身捡起一片绿色的落叶,“这样,我会更加乐意回答你的问题。”
我看着他漫不经心的摇晃着手中的绿叶,“关于那幅画你知道多少?”
“你得先告诉我,关于那幅画你知道多少。”不期而至的严肃。
我看了他一眼,3秒的考虑后,把古韩冰告诉我的那一点告诉了他。我只能诚实。
他撇了撇嘴,“我也并不比你知道更多。只是我和你一样有浓厚的兴趣,我曾经偷偷暗中观察过那幅画,想知道那么简单的色块中怎么会藏着一个谜。只是它不属于我。”他手中的叶子悲惨的被旋转着,“我发誓如果那天不是我迟到了的话,也许现在拥有它的就是我了。”笑容可爱的邪恶起来,“那么现在你就会缠着我,而不是冰了,对不对?”
幻想力浓厚的家伙。
“不,你还应该有一个美丽的懂油画的妈妈,这样我就会真的缠着你了。”我娇笑道。
他扔掉了手中揉碎的绿叶,“有些事实是不能被窥探的,你知道掩藏在黑暗中的事实湿淋淋的长满红色的伤口,那并不美。”
我抬头捕捉到了他转瞬即逝的忧伤。
“你看,落到地上的不总是枯黄的叶子,也有清脆鲜嫩的绿叶。”
他踏着那揉碎在地上的绿叶碎片走过去。
我低头看了一眼,“可是,绿叶只有被吹落被揉碎,那些掩藏的脉络才能变得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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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后,我立刻打通了泰武的电话。
那边传来有些嘈杂的孩子的哭声,疼痛的喊叫声,还有匆匆的脚步声,终于安静的时候,我听到泰武有些失措的声音,“瑜。”他喊道。
“你在哪里?”我忽然担忧起来,“你在医院。爸爸怎么了?”
“不,不是,”他局促的说,“先生很好,和以前一样好。你不要担心。是我病了,只是小感冒。我现在不方便长谈,等会打给你。”
电话挂断了。好匆忙。我疑虑起来。是不是爸爸出了什么事,泰武一定会瞒着我。
不会。早上才和爸爸通过电话的。不可能这么快。
可是他脑中的子弹……
我窝在我的沙发上开始焦急着等待。时间却不急不缓的走着。
我是不是要立刻回去,我是不是要得到惩罚了,我违背了诺言。我的心没有规律的跳动着,咬紧的嘴唇让我品尝到咸腥湿热的液体。
电话铃声终于响起来,我急切的冲上去,重重的跌下沙发。
“泰武。”我喊道,声音那么难听。
听见他低低的叹了口气,“就知道不说清楚你会瞎担心。相信我,不是先生,真的是我感冒了。我不喜欢医院,所以想要快些拿到药离开。现在我在车上。”
“哦。”我喃喃道,泪水却流下来。
“为什么打电话给我?”他带笑得声音终于激怒了我。
“你该死的,刚刚为什么不说清楚!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害怕!我以为爸爸他……我以为……”我没有形象的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你该死的,泰武,该死的,呜呜……”
“好了,别哭了。”他依旧好脾气的安慰着我,“是我不好,好不好?你不要哭了,我还在开车呢,不然我要翻车了。”他还在好心情的开着玩笑。
我却更生气起来,“你该死的乌鸦嘴,你要敢翻车就给我看看,我一定会把你从陈尸柜中拉出来,我要先□□你,再鞭尸三日,然后挂在茶巢居的大门上让人瞻仰你的遗容!”
他深深的叹口气,仿佛被我的话吓到,“好吧,小姐,为了你那可怕的死后待遇,我会小心开车努力活着的。反正是注定要被你蹂躏,不如活着比较不那么恐怖。”说到最后他竟然切切的笑起来,“可是,一个女孩子就不能优雅一点吗?不是一直跟妈妈在一起吗?”
“哼!”我撅起嘴,带着眼泪笑了,就是要在他面前肆无忌惮,“怎样,你不喜欢这样粗暴的徒儿了,他们可是很喜欢我这个妹妹呢!不喜欢也不许再说翻车那么可怕的事了,否则我不会饶你的,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沉默片刻,他轻轻笑了,“我可以把这解读成你对我的关心吗?”
“是啊,是啊!只要你不死,你怎样理解都可以!好好开车,到家我们再聊,我还有好多事要请教呢,师傅!”我恶狠狠的吼完,又恶狠狠的挂了电话。
我的眼泪毫不知耻的流下来。
泰武,我早就把你当作亲人一样,当作最疼爱我的师傅、朋友、哥哥。除了爸爸,你是唯一愿意用生命疼爱我的人,我所拥有的只有你们而已。我不能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你知不知道?不要再这样吓我,好不好?
我冲进洗手间,决定去好好洗一把脸,还有我唇上流血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