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幻之瞳》糕糕

4、前世之伤-暗夜初临

　　我以为我可以一直这样简单而幸福的活着,哪怕只是花开花落,行云流水.然而,我错了,宿命的轮转,终于在无所察觉的时候,投下让人窒息的阴影.
　　那年,我五百岁.
　　我永远会记得那样一个明媚的午后,那样一段我再也回不去的安静和美好.
　　成片的冰魄蓝烟在背后放肆的开放,“瞳”母后看着我用纯熟的灵力弹奏幻音琴时,用犹豫的声音告诉我“你随母后到寐湮幻宫一下.”尽管母后一再掩饰，我还是看到了母后眼底难以觉察的淡淡忧伤。
　　踏入寐湮幻宫大殿的那一瞬间，我竟觉得有些恍惚——身后是在明媚阳光下热烈绽放的大片繁花，而面前却是安静得让人窒息的沉寂宫室。我抬起头，每一个人都神色凝重的望向我。那些不安，蛰伏在他们眼神深处，正在蠢蠢欲动。
　　心底的不详，仿佛一张渐渐收紧的网，扼紧我的咽喉。
　　“紫瞳，”父王一把深沉的嗓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回去准备一下，三月后，你将与赤炎族的皇子联姻。”那声音，仿佛一把利刃，带着破空的鸣音，深深的没入我的心脏。我就这样愣怔在原地，胸腔中涨的满满的，呼吸间都是让人作呕的腥甜气息，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当时的这种抽筋拔骨的酸涩，叫做心痛。
　　赤炎族，一个让各族都敬而远之的种族——接近神的强大力量，接近魔的冷酷心性。谁都知道，这无异于让我嫁到恶魔之国。但是，父王就那样沉静的宣告了我的命运。
　　父王的话，我们从来没有反驳过。
　　在我们的心中，他是那样威严而不可一世的王，自他口中吐出的字字句句，好似我们出生时就决定的星象一样，无法改变。
　　然而，这一次，这毫无征兆的言语，这措手不及的命运，似一把烈火，灼烧掉我淡漠的伪装。那在心底沉睡许久的叛逆和不甘，好似藤蔓，从我的心底蜿蜒而出。哪怕我知道，以父王和母后对我的了解和疼爱，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这样对待一个他们视如生命的孩子。他们明明知道，高傲漠然如我，下嫁一个不爱的人都不会得到许诺，更何况是赤炎族的皇子。
　　到底，到底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越是思忖，越是感到一阵阵难以抵挡的眩晕，我甚至需要动用灵力，让自己不要软弱的瘫倒在冷寂的大殿上。若一个人被这世间遗弃，那她相信的，是不是只有自己？
　　我听见自己好似冰刃般冷硬的声音，一字一字的说着“父王，如果，我说我拒绝呢？”
　　周围迅速传来臣子们低微的抽气声，他们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眼睛里半是怀疑半是惊恐。我仰起头，看到高高在上的父王身体一颤，定在王座之上，而母后则把脸深深的背了过去。我看到从她指缝滴下的泪，掉在地上破碎成一汪晶莹。这一切，让我心中的无力感，迅速的弥漫了整片的天空，遮蔽掉所有的光和热。
　　“瞳”面对这让人颤栗的沉默，唯一出声的人，是我最喜欢的小哥哥。那忧伤的令人绝望的语调，却让我心中唯一的希望，一点一点的冷下去，他说：“瞳，你必须这样做。为了，种族的利益……“为了种族的利益？没想到，竟然连小哥哥也是这样的论调。我看到，尽管我看到，灰败的颓色笼盖在他的脸上，我却仍旧无法面对。仿佛就在这样的一个霎那间，那些被我丢弃的任性的棱角，仿佛一瞬间回到了我的身体，生生不息。
　　是的，我心中彷如镜湖水一般明晰：现在是幻灵族力量渐弱的一段时间，而燃魔帝国却处于其的鼎盛时期，拒绝婚事，无异于挑起争端。这必然会挑起一场圣战，而幻灵一族的胜算，几乎为零。我知道我没有选择，除了顺从，顺从这凌驾于我面前的命运。但是，我在哪里？我在这些人的眼中，或许终究只是一个精绝的人偶。牺牲掉一个所谓的灵主，换取整个幻灵族的盛世幻景，这是一场太过值得的交易。
　　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让自己就这样匍匐在命运脚下，乞求一丝的怜悯。我挑起冷冷的眉眼，试图用语言的力量，来抗争这突如其来的梦魇“为了幻灵族，我就必须亲手葬送掉我的幸福么？我……“
　　“紫瞳，三天时间。你可以考虑三天的时间。“父王用他惯用的威严打断了我的微薄争辩，不可抗拒的声音再一次回荡在空荡的大殿上。是的，毫无疑问，所谓考虑，不过也是父王给我的最大让步。但是，对于一个不可一世的王，这或许已经是最大的妥协。而至于结果，我想，不会有多少的改变。
　　话音盘旋在我的头顶。我看见周围是一片如释重负的表情，仿佛我已经接受了这生为王族必须要履行的责任。我忽然觉得想要逃，逃离这让人窒息的压抑。我微微一俯身，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寐湮幻宫。
　　回流离阁的路上，隐隐看到几瓣凋零的落花，一片葭桐花轻轻打在我的鼻尖。我恍惚听见，初星师们的声音，重叠成嘈杂的轰鸣，每一张嘴，都在说着，五百岁后，星象奇诡，命数飘渺……
　　一阵刺骨的寒意，从心底泛滥成灾。五百岁，五百岁，那些深植在心底的恐惧，再次紧紧的扼住了我的咽喉。该来的，终究逃不掉。我抬头看着蓝的让人晕眩的天空：是不是在太长的安逸之后，我已经快要忘掉这早已刻写星象上的注定。
　　我知道，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宿命，命运之轮已经开始了它无情的碾压，一步一步，牵扯血肉，谁都逃不掉。
　　是啊，必须面对的，我又怎能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