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幻之瞳》糕糕

3、前世之伤-⒉如烟往昔

　　我的十二个哥哥和姐姐，他们也像母后一样宠我。他们每一个都是我的骄傲，亦是整个散灵帝国的骄傲。
　　下嫁占星宫的落歌姐姐，与华钥族王子联姻的越霜姐姐，牙尖嘴利却是修习愈伤术奇才的镜语姐姐，格外冷静决断且攻击性灵力极高的遥离姐姐，并不漂亮但格外温柔安静善于幻魇术的夏雅姐姐，悟性极好又活泼讨喜的泠若小姐姐；已经足以站父王的身边舌灿莲花的夜澌哥哥，以一把星啸幻弓叱咤边域的拓炎哥哥温柔果断的秦落哥哥面冷心热的迷尘哥哥，有点暴躁但可爱的破燃哥哥……
　　但，即使面对的是他们，我从来也是淡淡的。没有撒娇，没有亲昵的谈笑，仅仅在他们轻拍头顶时，微微的勾勾嘴角的我，总是有些格格不入。除却天生的冷淡，数年的灵术修炼早已让我习惯了波澜不惊。
　　那时的我以为，习惯了假装不在乎，就不会害怕失去。
　　唯一与我亲近一些的，是我最喜欢的小哥哥——雪照。与我截然相反，他嘴角永远漾着的那一丝笑意，就象穿越泠光森林的阳光，让我感到无边的温暖。是了，雪照，能将冰雪照耀融化的灼灼阳光。
　　也是年龄相近的缘故，与其他侧妃所出的孩子不同他从小就象只有圣灵师才能召唤出的守护神一样，陪伴在我的身边。
　　每当我内心缠绕不散的恐惧紧紧的扼住我的咽喉时,又或者在刁钻的灵术中自我折磨后,我便去看小哥哥,什么也不说,就静静的躺在他的膝上,看着我的长发流云般在他身前铺展开来,才能让一颗冷寂纠结的心,求得片刻的安歇.
　　而小哥哥总是抚着我的长发,声音温暖而轻柔:“瞳,你应该更快乐些.”然后他便自顾自的,讲些有趣的事情给我听,或是边境的拓炎哥哥发现了什么珍奇幻兽,或是越霜姐姐在华钥族又是怎么样的大刀阔斧…
　　我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听,或许并没有注意那些内容,只要这样一把干净的声音衬做背景,我的心,便可安静的如一座空城.
　　其实,我一直知道,在我微微阖眼,享受这淡淡的平和时,小哥哥常常以为,是他又把我讲到熟睡.然后,便有一把好听的澄澈声音在我耳边低低轻叹:“瞳,我想你笑起来应该会很好看的,你的笑容会让你比梦殇城最美丽的葭桐花还要倾城吧…”
　　再然后，就是长长的静默,静到我似乎可以听见葭桐花坠地的细碎声响.但我仍能感受到小哥哥凌驾于我头顶之上,那如同星辉流泻般的清澈目光,那样的温暖和坚定.
　　我想,我总有一天会灿若朝阳般的对着他笑的.但是现在,我只能说抱歉.不是不能,是不会.不论悲伤还是喜悦,那些剧烈的感情,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死掉了.久到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流过泪,是不是露过笑颜.或许,从来都没有.
　　在我的记忆中,最初的画面就是那些恭恭敬敬的人偶,微俯下身,扯着微笑的面具:灵主,王上赐您最美的宫室,流离宫;灵主,王上赐您,我族的至宝,幻音琴;灵主,王上赐您……
　　在我发了狠般,把刚刚习得的刃术施在他们身上时,这些人偶仍旧微笑着,刺眼的血在脸上漫延成曲折的河流:灵主,请勿妄动,动怒伤神,会浊化您的灵力.
　　原来,笑,也竟然可以这样让人心生怖念.
　　除此之外,
　　是术师们遍遍的叮嘱:灵主,请勿妄动心念,只有至纯之魄,才能习得至上灵术.
　　是父王母后殷殷的期望:紫瞳,你的灵力要好好的利用,保得自己周全,护佑整个灵族.
　　慢慢的,我连乖戾的任性都一并舍弃了.那些情绪,也不过是随身的负累罢了.就这样,总是淡淡的,没有喜怒,没有哀怨,只是一味的淡漠.我终于如他们所愿的那样,变成一个灵术高绝的精致人偶.
　　或许我的心底,沉睡着汹涌的情感,但是,连我自己都不妄想深究了.那些东西,不论沉睡还是死掉,都无所谓了.
　　我知道,这样的我,有多让人害怕,甚至是厌恶-----被遗弃的神祇,她们在背后这样叫我。有着神般倾绝天下的容颜,却从来都是冷着的,那些眉眼,好像都是描画上去的多余存在.有着神般强大的灵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是失却了神的慈悲.
　　人们仰视着我,艳羡着我,疏离着我,惧怕着我.
　　父王的宠爱,是不停歇的赏赐,仿佛那些瑰丽的珍宝,便可以堆积出一个称为快乐的字眼.
　　母后的疼爱,是时时刻刻的嘘寒问暖,那副躯壳,在母后的精心照料下,日益散发出让人无法逼视的光芒.
　　哥哥姐姐们的宠爱,是常常赠我新奇的小玩意,邀我小聚,同我分享他们的喜乐仇怨,他们知道,我是最好的倾听者.
　　他们这样,用自己的方式”宠爱”着我.那些爱,温暖着我的眼却无法温暖我的心.他们就这样,在我的世界之前,轻轻叩门,丢下疼惜的目光,然后头也不回的离我远去.剩我一人,在窗边欣赏他们的上翘的嘴角.他们是我挚爱的光,却不肯踏入我的世界一步.那种从心底散发的无意识的疏淡,比刻意的疏远更让人觉得寂寞.
　　只有小哥哥.仿佛刺穿那些凄冷暗夜的一束光,坚定的拉起我的手,
　　他总是这样,牵着我的手,让风在我们身边漫延.仿佛把这一世的温暖,都积聚在手心,让我的心,还留有一席仍旧鲜活的角落.
　　他总会抱着我,让我看天空的潋月鸟飞过,划出透明的伤痕.
　　他总会教我如何用灵力,将飞落的葭桐花变成幻音琴之上的音符……
　　只有他,在我被父王惩戒后,梗着脖子不肯认错时,在一众的浮华喧闹中,静静的穿越人潮走到我的身边来,轻轻拉起我的手。他用愈伤术的纯白光环,仔仔细细的探查我的伤。那些眼神里微微晃动的疼惜和责备,让我冰冷而坚硬的心,忽然柔软了下来.
　　只有他,肯守候在我黑暗世界的一隅,给我以温暖和光明.
　　只有他,肯交付真心,不求我丝毫的回报,只因为他是哥哥.是我的倚靠.
　　小的时候,他会为我拍掉膝上的尘土,用乖乖的声音叫我瞳.
　　现在,他那精致的面容，一副漂亮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施展灵术的他,仿佛是被祭拜的慈悲神祇,周身都是高洁而纯净的温暖.
　　我知道,他已经开始像一个真正的幻子了.
　　但是,他还是会眼神干净明朗的望着我,陪我在流离阁的顶端,看整个灵族帝国上空的纯净.
　　我从未想过,我会这样措手不及的失去他,甚至,彻底的,将他埋葬在记忆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