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风云将起 ...

  •   廊下已经换上了白灯笼。
      楚城主一手执壶,一手举杯,坐在窗前自斟自饮。
      商清羽缓步走来,浅浅福了福身,又上前两步闭紧了窗。窗外百花凋零,只余几株老树茕茕而立。她轻轻叹了口气:“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寒气袭人,侯爷可要保重身体。”

      楚城主放下酒杯,眼神望着窗外,淡淡问:“我那傻孩子又添了多少新债?”
      商清羽笑得含蓄:“还不足四千两。”
      “还不足四千两?”楚城主呵呵一笑,叹息,“商姑娘好心机,好手段!”
      商清羽脸色不变:“不敢当侯爷的赞,区区几千两对于堂堂侯府来说并不算什么。这些原是楚公子心甘情愿欠下的借据,每笔每项都十分清楚,在下做生意讲究的就是公道!侯爷若有疑问还请直说,在下定会说个明白。”

      “好得很!“楚城主怒极反笑,“商家人隐居大青山内,安份守已近百年,没想到几代人过去了,竟出了个敢作敢为的女子。该说你年少鲁莽,还是你有恃无恐?”
      商清羽笑得很无辜:“楚城主这是怎么了?不过是几千两银子罢了,还值得您这么生气!”
      楚城主猛一回头,死死地盯着她。过了许久才放缓了神色,一字一句地问:“商姑娘选在这个时候出门,绝不是买卖货物顺带游山玩水这么简单吧?”
      “如今看起来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想出来欣赏这难得的盛世不是人之常情么?”

      楚城主神色复杂,一动不动看着她。
      商清羽笑得自然天真,无懈可击。
      两人相对沉默良久,他才低低的叹息:“这几十年来我楚家也未为难过你们,你也不必把我当成敌人般防备。至于从前的旧事,我们也是听命于人,不得已而为之。现在事隔多年,该记得的人忘了,不该记得的人偏还记着!你不提起,兴许我已经不记得了,可是你又为何偏要记得呢?”
      他一连串的记得记不得,听起来像是毫无意义的绕口令,商清羽却心如明镜。
      她想了想轻声反问:“想要忘记却又忘不掉,你说该如何呢?”

      楚城主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悲悯和怜惜:“当新的幸福来临时,一切苦痛就会忘记!”
      “新的,幸福么?”商清羽眼神有些飘忽,幸而她的心性素来坚韧,一时的脆弱感伤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又恢复为平常深不到底的模样,低下头道,“侯爷说得是。”

      楚城主暗自长叹,知她心防深重,再难问出什么,只好转了话题:“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你说的太平盛世,焉知不是乱世来临之前的假象?”
      “城主何必发出如此悲叹?当今圣上励精图治,几位王爷镇守四方,正是盛世气象。”
      楚城主笑着摇头:“但愿如此。。宁为太平犬,不作乱世人。不起干戈,不动刀兵就是天下之幸!”他回过头定定地望着她,像要望进她的心里,“你说是不是?”
      商清羽眨了眨眼,笑容明媚:“侯爷说得是。”。

      楚城主见她答得轻快,就知此话并未放进她的心里,忍不住肃了容色:“天下承平已久,百姓已惯于安乐,我只希望你顾全大局,不要破坏了这难得的平静!”
      商清羽眼神微冷,道:“楚城主真是看得起我!我不过一介女流,整日操劳于生计,我既无财无权无势,难不成还能反了这天去?这番话你应当对那些有权有势的上位者说才是!”。
      说罢起身而去。

      楚城主看着她离开,神色复杂难言。举杯一饮而尽,只觉得冷酒入口如寒冰,生生冻结了五脏六腑。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无力低语:“但愿是我高估了你!”
      门口传来脚步声,却是长剑青衫的楚放歌。
      楚放歌清晰看到他眼中的忧色,微微有些诧异:“父亲?”

      楚城主举了举杯:“你来得正好,陪我喝一杯!”
      楚放歌走近坐下:“父亲可是为太子薨逝而伤怀?”
      楚城主点点头:“也说不上伤怀,只是在胡思乱想罢了!”

      “太子素来体弱,一年中倒有大半时间久居深宫调养。立储十年,朝臣见到储君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出来。再加之中秋节前的一场大病,满朝文武心中应早有准备,父亲不必担心!”
      楚城主说得意味深长:“早有准备么?就怕这准备的不是地方。”
      楚放歌低头不语。

      “你可知半个月前宁王为何离开玉州?”
      “听说是奉诏进京。”
      楚城主沉吟片刻,才道:“按我朝祖制,藩王奉诏进京,无非是三种情由:一是国丧,一是大典,还有一种是因为犯了大错,需面圣陈辩。上月既非国丧,又无大典,宁王与今上且素来亲厚,这奉诏进京就颇让人寻味了!”
      楚放歌淡问:“那也是天家的事。桃源城与玉州并不相属,父亲为何对宁王如此关注?”
      楚城主摇头苦笑:“在旁人眼中却非如此。”

      不待楚放歌再问,目光已转向黑沉沉的窗外,道:“你可知今上并非孝慈皇太后所出?”
      先皇子嗣单薄,登基十年只得三位皇子,皆是庶妃所生。皇后无所出,将皇长子养在膝下,五岁时立为储君。两年后,皇后诞下嫡子,朝中便传出既有嫡出,何必立长的风声。幸而先皇以皇长子年少聪敏为由力排众议,这才保全了当今天子的储君之位。
      先皇殡天后,八岁的太子成了新皇,先皇的嫡亲手足——荣亲王成了摄政荣亲王。
      皇上继位之时,将权柄尽数委于荣亲王,只顾与幼弟一起承欢于太后膝下,甚于大婚以后也不肯亲理政事——直到太子出世。在太后的坚持下,即立储君,荣亲王还政于皇帝。
      荣亲王在京中经营多年,满朝文武就有大半是他的亲信,又哪里说得上真正的还政于君上?

      楚城主目光深远,语气中满是敬服:“彼时二皇子已颇显锋芒,文韬武略堪称得上出类拔萃。
      行过冠礼之后,太后仍不舍他离开皇城,苦求皇上数次,皇上却下诏:将孝慈皇太后所出的三皇子封为宁王,封地选在距皇城不足百里的玉州!”

      楚放歌心神一凛,立刻醒悟:若非还有个名声在外,且与皇上手足情深的宁王坐镇京畿之地,只怕皇上早不在那个位子上了。
      低声感叹道:“皇上果然是皇上。”。
      楚城主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是啊,皇上心性之坚韧,目光之深远,皆非常人可比。可惜此举在当时却使得太后震怒,自此与今上起了隔阂,竟是数年不肯谅解!”

      他语声平静,将前朝旧事娓娓道来:“太子的存在是朝中稳定的根本。太子一薨,只怕朝中又起争端!这样说虽然有些不敬,但皇上到底是错看了人心!”
      楚放歌神色不变:“今上春秋鼎盛,这位太子薨了,还会有另一位。”
      楚城主摸了摸下巴:“那皇上为何诏见宁王?”
      “两种可能:一是想修复与太后的关系,得到太后一脉的支持;二是京中出了变故,想要借宁王的手来牵制荣亲王在京城的势力。”

      楚城主若有所思:“牵制么?就不怕驱虎不成反被狼吞?”话虽如此,心中已有答案:太后坐镇后宫,荣亲控制朝野,宁王镇守在外,这三方对于皇上来说都不值得信任。再加上太后与宁王遥相呼应,已呈里应外合之势,与其腹背受敌,还不如向一方表示善意,也许引狼入室,又焉知不会渔翁得利?
      迷雾已渐渐清晰,心底的担忧却更加深重:天下又要起风云了!

      楚放歌捕捉到他悲凉的目光,内心为之一震,沉声道:“父亲!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只要桃源城一方太平,所谓的天下大势又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楚城主怔了半晌,才摇摇头自嘲:“说得也是。与我什么相干!”望着一脸冷静的楚放歌,不由得哑然失笑:“整天跟单纯的雀儿们待在一块,我果然也变得傻了,还要儿子提点才没钻进了牛角尖!玉州是玉州,宁王是宁王。咱们虽和宁王有些来往,却从未涉及公事!这一点倒是容易撕理得开。好孩子!多得你提醒!”

      他心情一松,望着儿子山崩于前不改色的从容,顿起了玩心。拍拍楚放歌的肩,一本正经地道:“瞧你也不像个蠢人,怎么一遇上商家小姐,就只剩下被讹诈的份儿?说吧!这回又欠了人家多少银子?”
      楚放歌清咳了声,简单地答:“我没有被讹诈。欠的银子我自己会还。”
      “自已还?你拿什么还?”
      “我替她保镖。”

      楚城主恨铁不成钢:“你替她保镖一趟算多少银子?五百两?单这一趟就欠她好几千两了吧?你得陪着她跑几次才还得清啊?哦,这还得不添新债!照这样下去,岂不是得陪着她跑一辈子?”
      楚放歌仍是不动声色,唯耳尖飞上一抹红晕
      楚城主抚额哀叹:“这下惨了!”

      另一间房的商清羽心情很好,端起桌上的劣茶轻啜一口,感受到淡淡的茶香带着几分苦涩滑下咽喉。她也不嫌弃,眯起眼睛笑得像只小狐狸。
      太平盛世么?如果把这粉饰出来的假象撕个窟窿,点把火,再加上一把枯草,那一定有趣得很。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