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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城下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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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买定离手了哈!”那边还未开打,人群中一名道士打扮、小孩模样,却蓄着长须的小矮子已呼喊开来,吸引了不少人凑热闹。
“这有什么可赌的?”一围观群众难以置信道,“肯定是周云公子赢啊!”
“非也非也,谁输谁赢,一眼便知。”那小道士伸出食指摇了摇,“小道要赌的,乃是周云公子今日能打倒几人。”
“这不是没区别嘛!”
“这位大哥请看,”小道士客客气气地朝场中一指,“现如今城下有六人,城楼上唯有周云公子一人,小道要赌的,便是周云公子今日只能打倒五人。”
“什么?!”
“哪里来的野道士,在这拿老子寻开心?”
小道士懒得与他们争辩,取出贴身布囊,飞快地在众人面前一抖搂,刹那间天光恍惚,道道金芒闪烁,未曾想这小道士其貌不扬,竟随身带着金锭!
“一打六,抑或一打五!买定离手!”小道士吆喝道。
小道士另找了个大兜,颇具诱惑力地掂了掂,周遭人相互对视一眼,各自咽了口唾沫,纷纷朝里投钱进去。
另一边,周云自城楼上一跃而下,身姿潇洒爽利,毫不拖泥带水,落地后泥土间只现一双脚印以及几道裂纹。
玄苍派使刀,秘传绝学乃是天玄刀法,走的是劲道刚猛的路子,未想首徒周云轻功亦是如此了得,引得周遭一片叫好。
阔刀门门徒严阵以待,纷纷抽刀。他们师兄弟五人俱穿黑色短打,好巧不巧,练羽鸿也穿着一身黑衣,完美融入。
练羽鸿忙道:“不对,等下……”
“你六人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周云冷冷开口。
“欺人太甚!”郭通摆开架势,抡开阔刀一声怒吼,“兄弟们,随我上!”
然后一个照面就被打败了。
五条汉子直挺挺躺了满地,昏死过去。
练羽鸿:“……”
周云轻蔑地扯了扯唇角,一抬眼,定定看向他。
“打扰周公子行事了,这都是误会,误会……”练羽鸿不想生事,朝他略一拱手,匆匆跑向人群。
好死不死,他所跑向之处,正是先前那开赌的小道士所在方向,周遭人俱是押下了银钱的,岂能让他这么容易逃掉,外围之人随即伸手,登时如一道海浪滚过,直将练羽鸿扑得倒退而去。
练羽鸿调动步伐,这才免于摔倒之丑,一转身,正见周云漠然地盯着自己。
“耍什么花招?”他阴恻恻道。
“打啊!打啊!”不知谁喊了起来。
“周公子替天行道!惩治恶徒!”
练羽鸿闻言,心情渐渐沉重,明明自己什么也没有做,只不过一时站错队伍,便被污蔑为恶徒,那些呐喊之人对自己并无了解,竟恨不得看到自己血溅当场!
小道士挤开人群,跑到人墙边缘,以右手拢在嘴边,大声道:“这位公子,我可是押了你赢的,争点气啊给我!”
这句话被练羽鸿清清楚楚听进耳中,如此情境,他反而忍不住笑了一下。
“在下与这伙人并不相识,”练羽鸿站定,客气地朝周云说,“但既然周公子执意与在下比试,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练羽鸿说罢,眼神忽而一凛,运起贫乏的内力,足下一踏,凌空跃起,登时如同鱼入大海般遁入人群。
周云早就看出练羽鸿与那阔刀门人非是一伙,只不过是故意刁难,想听他磕头求饶罢了,不料这小子下完战书,竟直接跑进人堆里,故意阻挠他施展刀法。
好一招祸水东引!
“周公子,请来!”练羽鸿的声音远远传来。
周云冷哼一声,一撩袍襟,抬步追上。
练羽鸿运起步法,因受伤速度并不很快,却胜在变换飘忽,几次落脚在令周云意想不到的地方,且故意朝人多的地方钻。
只听周遭“哎哎”声一片,人群如潮水般退开,却因太过拥挤而不住撞肩踩脚,登时骂声一片。
周云一手负于背后,轻飘飘追逐几步,碍于风度涵养,并未使出全力。
他的脸色不由愈发阴沉,奔来逐去实非名门风范,只怪人群中太过拥挤,无法施展开来,否则他随手一刀便能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当场击毙!
“东逃西窜,算什么英雄好汉?!”有人忍不住道。
明知对方不敌,却强要出手相斗,又算什么高门大派?
练羽鸿混不受激,连头也不回,虽受伤后修为有损,五感却仍然敏锐,动中取静,于喧闹的人潮中牢牢锁定住周云,凝神探知他的一举一动。
他与周云的修为并不相差太多,只是如今拖着弱体,不出剑必然惨败,出了剑,亮明身份,则更要为其余江湖人士所耻笑,百般权衡,只得出此下策。
他自知体力不济,不久后恐怕便将耗尽,只盼能与周云再拉开些距离,届时远远道一声认输,先行离开城门前,暂避风头,之后再找机会入城。
练羽鸿心下一沉,只是这样,不知又要耗去多少时间。
“卑鄙小儿,竟敢戏弄周云公子,大伙合力擒住他!”
此话一出,登时群情激动,众人见练羽鸿只是左躲右闪,并不出剑,也未出手伤人,只以为他是个练脚上功夫的毛贼。见出头鸟已然出现,唯恐自己被廖天之高徒看轻了去,纷纷挺身而出。
练羽鸿本无意伤人,这却成为了他最大的弱点。他所到之处,好事者们再不躲不闪,反而团团包围上来,伸手制住他的肩臂,刹那间动作受阻,身后周云已然瞅准机会追上。
“留步!”周云低喝一声,打定主意要给他个教训,暗劲浑然聚于掌中,就要朝他背后印去。
说时迟那时快,那长须小道二指一弹,一枚铜钱悄然旋出,避过人墙,不偏不倚,正打中周云腰间佩刀。
“叮——”
绵延清脆的撞击之声响起,周云心下霎时闪过一丝错愕,动作稍有迟疑,练羽鸿觑见机会,拧身挣开阻碍,险之又险地避过了紧随而至的一掌。
周云面上阴云密布,怒火中烧。练羽鸿东逃西窜,在众人面前做猴耍弄,已令他大跌了面子,未想这一掌失手,更使他颜面扫地,实是忍无可忍。
下一掌定教他付出代价!
“何人在此造次!”
一声凛然威严的怒喝响彻城下,所听之人无不为之一振,目光充满惊愕与震撼,登时弃了周云与练羽鸿不顾,齐齐看向声音源头。
晋川城正门开了半扇,一人自其间缓步走出,龙行虎步,浩气凛然,如一把出阵待战的威赫长刀。他一身玄色长袍,负手而行,周身真气流转御体,混若金汤之固,正是北方武林第一人、玄苍派掌门廖天之!
“拜、拜见廖掌门!”迫于廖天之的威严,有些修为低的竟禁不住双腿打颤,险些朝他行个跪拜大礼。
城下响起一片问候之声,廖天之略一点头,示意无妨,自人群中一眼瞅见自家大弟子,不疾不徐抬步走去。
“师尊。”周云恭敬行礼。
“让你去城外通报,怎耽搁这么久?”廖天之的声音不怒自威,全场众人大气也不敢出,静听着师徒二人说话。
周云低声道:“禀师尊,有庐湾阔刀门人前来闹事,弟子办事不力,打倒五人,未来得及与最后一人分出胜负。”
“阔刀门?”廖天之略一皱眉,像是想起什么,“我隐约记得,阔刀门下有弟子练了邪功,走火入魔,做下许多伤天害理之事。”
周云:“正是,阔刀门人对师尊惩恶一事有异,特来讨个说法。”
“此事已过去多年,他们至今竟仍未明真相。”廖天之沉思道,“罢了,先将阔刀门人带进城中,好生招待着,待空下来,由我亲自与他们分说。”
“是!”
廖天之又道:“樊氏子弟片刻将至,你速速与各位解释清楚,万不可怠慢。”
围观众人听得张大嘴巴,未想传说中的廖掌门竟如此深沉稳健,气度不凡。要其他人来说,对几个小门小户的弟子,差人叉出去便是,何必浪费口舌,他不但要“好生招待”,竟还要“亲自分说”,他们都有点羡慕这几个莽汉了!
另外,这“樊氏子弟”,莫不就是号称北方武林第二的乐暨樊氏?其家传绝学为《百卉真法》,身法迤逦动人,柔中带刚,杀敌于无形,是以族人多以花草树木为名。
大部分人一听,登时便泄了气,既有北方第二的樊氏子弟驾临,哪里还有他们登场的机会?
当即便决定回家算了。
“各位莫急!”周云忙道,“连日来入城之人实在太多,玄苍派招待不及,我代师尊朝各位赔罪!”
“虐杀案实在太过凶恶危险,师尊与顾先生商量后,临时决定五日后于城北青屏山下比武,最终选出百位豪强,共同参议调查此案,届时请各位务必前来!”
此话一出,登时全场哗然。
比武?
整个武林中,已有多少年未曾举行过比武了?!
原本稍有沉寂的人群再次沸腾,不少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更有人抚须沉思,眼珠一转,已有了别样的心思。
“烦请各位多担待。”廖天之最后道。
“廖掌门放心!”零星传来几声血气方刚的嘶吼,城下已然沸腾,人们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
廖天之点点头,与周云对视一眼,转身离开。对方会意,朝守卫吩咐几句。
这下各路英雄好汉们已全无怨言,任由守卫驱赶,乖乖走向道旁,让出进城的道路。
但他们并未着急离开,一来是实在无处可去,二来……则是想看看那占了北方第二之名的乐暨樊氏,究竟有何厉害之处。
另一边,几名守卫绑了倒地不起的阔刀门一众,周云见状脸色又是一沉,与练羽鸿的账还未算完,绝不能轻易饶他。
不待他吩咐,几名热心好汉越众而出,被重重包围的正是那倒霉催的练羽鸿。
“周公子,我当真与阔刀门毫无瓜葛!”练羽鸿不断挣扎,奈何气力不济,反被捆了个死紧。
“带下去。”周云看也不看他,冷冷道。
守卫们齐齐应声,周云想了想又朝人低声吩咐几句:“先找个偏院将他们关起来,勿要打扰了师尊,待此间事了再行处置。”
练羽鸿闻言大喊:“周公子!不可!”
周云漠然瞥了他一眼,嘴角抽了抽,刚要出言挖苦几句,忽听一连串清脆的“叮铃”之声传来,仿佛有着清心定神的功效,嘈杂的人声竟慢慢安静下来,所有人不约而同转头,看向铃声来处。
马蹄声紧随而至,先由四匹骏马在前开道,两两并行,其毛纯白,不含一丝杂色,俱是身材挺拔、四肢健壮的千里宝马。其后跟着一辆华贵马车,车身绘着牡丹与月季,象征花中之王与花中之后,正是樊氏家纹。
四匹开道马的马颈处挂着铜铃,奔跑间铜铃震动,铃声能传出很远。
周云脸色微一变,当即再顾不得练羽鸿与阔刀门等人,示意守卫将他们速速带走,随即一整衣袍,迎了上去。
练羽鸿心急如焚,若当真被拖到偏院关起来,即便不被恶待,恐怕也要耗上个十天半个月,若真如此,他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为何总是这样?每每在他以为触手可及之时,现实转头便狠狠给他一巴掌,并将他越推越远。
渔夫大叔说得不错,世人争名夺利,缘何白白帮助自己?既然如此,不如即刻回到涿光山,拼上自己一条命不要,也要与师门共进退!
“我不进城了,放开!”练羽鸿一瞬间爆发出极大的力气,守卫抓他不住,竟被他挣脱。
“别跑!”
“抓住他!”
守卫骇然,唯恐惊扰了贵客,急起直追。练羽鸿双手被绑,一时无暇顾及,侧身撞开人群,只求先逃脱再说。
现场登时鸡飞狗跳,练羽鸿一连撞翻四人,人墙中天坑塌陷般倒了大片,有人反应过来,结成防御之势打算围堵他。练羽鸿猛然一个急转,脚步微顿,身后追逐之人赶上,伸手便要去抓他系在背后的骨灰坛。
千钧一发之际,漫天铜钱挥洒而出,雨点般叮呤咣啷坠落,砸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身后手指已将要触到骨灰坛外裹着的黑布,稍有迟疑,被练羽鸿闪身逃脱。
周云人站在马车前,脸现惊诧之色,城下沸反盈天,车内客人听得清清楚楚,在此距离之下,他已来不及阻止练羽鸿逃窜。
“阁下去哪?”
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声音在面前响起,练羽鸿神色一凛,避无可避,唯有强闯。
身前之人见练羽鸿不退反进,毫无惧意,也不多言,不疾不徐推出一掌。
他的动作并不如何迅速,练羽鸿却偏偏无法躲过,仿佛被那掌风“黏”过去一般,主动以肩膀撞中那人手掌,五脏六腑霎时一阵绞痛,一口血喷了出来。
廖天之拂袖,负手于背后,守卫们终于赶至,七手八脚地抓住练羽鸿,将他提起。
练羽鸿艰难喘息着,鼻端、唇间尽是血沫,一时间头晕目眩,感觉到身旁人仿佛说了什么,下意识抬头,看向面前那如山一般的身影。
廖天之淡然点头,目光自练羽鸿面容间一掠而过,刹那间如遭雷击,立时低头仔细端详他的脸,表情几度变换,嘴唇竟禁不住微微发抖。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