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废土捡破烂》满陇桂雨

20、峭壁囚笼与苏醒的低语

　　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粘稠的深海。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数破碎的画面和信息碎片，如同失控的流星，在虚无中疯狂撞击、湮灭。那枚绽放的“信息奇点”，那熄灭的星辰，那畸变的舰队，那笼罩在光辉中的模糊身影，还有“深空之眼”内部狂乱的数据风暴……这一切交织成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撕扯着林烬残存的理智。

　　她能感觉到自己在坠落，向着意识彻底崩解的深渊滑落。修复过滤器、制造“铁蟒”、与“潜行者”搏杀、接收阵列信息……连续的高强度精神负荷和最后那强行介入的疯狂之举，早已超出了这具身体和灵魂的承受极限。

　　就在那冰冷的黑暗即将彻底吞噬她时，一点极其微弱的、稳定的嗡鸣声，如同遥远海岸线上的灯塔光芒，穿透了层层迷雾，固执地传入她即将沉寂的意识深处。

　　是……过滤器的声音。

　　“清风3000型”，她亲手修复的文明造物，此刻成了维系她与现实世界最后的、脆弱的纽带。那规律的震动，那提供洁净空气的承诺，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秩序与生机，对抗着来自记忆和灵魂层面的混乱与虚无。

　　紧接着，另一种感觉悄然浮现。

　　并非声音，也非图像，而是一种……“场”。冰冷、压抑、带着硝烟与血腥味，却又奇异地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宁静”。这股“场”的存在，如同一块巨大的、布满裂痕的寒冰，镇守在疯狂深渊的边缘，将那最狂暴的精神污染余波隔绝在外。虽然它本身也散发着危险和不稳定的气息，但在此刻，却成了她意识不至于彻底涣散的屏障。

　　是……陆止戈。

　　混乱的思绪如同被无形的梳子缓缓梳理，破碎的记忆碎片开始艰难地重组、归位。剧痛依旧存在于精神的每一个角落，但至少，她找回了“自我”的轮廓。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弹指一瞬。林烬的眼睫颤动了一下，极其艰难地，掀起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模糊的光线涌入，刺得她立刻又闭紧了眼睛，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袭来。她发出一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痛楚的呻吟。

　　几乎在她发出声音的瞬间，那股一直笼罩着她的、冰冷的“场”猛地波动了一下，如同受惊的毒蛇抬起了头颅。一道锐利如实质的目光，瞬间钉在了她的身上。

　　林烬强迫自己再次缓缓睁眼，适应着昏暗的光线。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干燥但冰冷的岩石地面上，身下垫着一些不知名的、还算柔软的干草。头顶是粗糙的、天然形成的岩壁，洞口被几块巨大的岩石巧妙地遮挡了大半，只留下些许缝隙透入外界那永恒昏黄的光线，以及……更加清晰的、来自哭泣峡谷方向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呜咽风声。

　　这是一个位于峭壁上的天然岩洞，隐蔽，易守难难攻。

　　而她目光所及，洞窟的另一侧，那个高大的身影正靠坐在岩壁上，闭着双眼，仿佛依旧在沉睡。但林烬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锁定自己的、冰冷而充满审视的目光，正是来源于他。

　　陆止戈。

　　他换下了那件破损严重的外套，穿着一件相对完整的深色内衬，但依旧难以掩盖其下绷带缠绕的轮廓和隐隐透出的血色。他脸色依旧苍白，甚至比之前更加缺乏生气，如同大病初愈，但那周身萦绕的、压抑而危险的力场，却并未减弱分毫。他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分明，看似放松，林烬却毫不怀疑，在任何异动发生的瞬间，那双手就能爆发出致命的攻击。

　　他没有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微不可闻，只是那样“闭目”审视着她。

　　沉默在狭小的洞窟内蔓延，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张力。

　　林烬尝试动了动手指，一阵强烈的虚脱感和肌肉的酸痛让她几乎使不出力气。她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脸上的过滤器。面罩有些歪斜，但运行正常，正是它稳定的工作，让她在昏迷中得以喘息。她小心地将其扶正，深深吸了一口经过净化的、带着微微金属和臭氧味道的空气，这动作牵扯到了精神层面的创伤，让她又是一阵轻微的抽搐。

　　“……谢谢。”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微弱得几乎被洞外的风声掩盖。她不知道陆止戈为何救她，但这声感谢是必须的，无论对方出于何种目的。

　　陆止戈依旧没有睁眼，也没有回应。仿佛那声感谢只是吹过岩石缝隙的微风。

　　林烬不以为意，她开始尝试集中精神，内视自身的状态。脑海中，【文明火种】系统的界面有些黯淡，但基本功能完好。状态栏显示着她的生命体征极度虚弱，精神值虽然停止了暴跌，但依旧处于危险的红线以下，恢复缓慢。

　　而最让她心惊的，是系统日志里记录的最后几条信息：

　　【成功接触“深空之眼”（受损/被篡改），获取关键历史信息碎片。】
　　【检测到同源识别协议，成功激活EN-Cell-3底层安全指令，触发“深空之眼”紧急休眠。】
　　【警告：宿主意识遭受严重信息过载冲击，存在永久性损伤风险。】
　　【检测到未知稳定力场介入，协助维持宿主意识核心完整性。（来源：高危目标-陆止戈）】

　　果然是他……不仅救了她，还用他自身那混乱而强大的力场，帮她稳定了濒临崩溃的意识？

　　林烬看向陆止戈的眼神更加复杂。这个男人的行为，充满了矛盾。

　　“我昏迷了多久？”她再次开口，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也为了获取必要的信息。

　　这一次，陆止戈有了反应。他依旧没有睁眼，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沉的、模糊的音节，似乎连多说一个字都觉得浪费。

　　“……一天。”

　　一天？林烬心中一沉。时间不算长，但也绝不算短。足够“秃鹫帮”或者其他被能量波动吸引来的势力，将观测站周边区域翻个底朝天了。

　　“这里……安全吗？”她环顾这个简陋的岩洞。

　　“暂时。”陆止戈的回答依旧吝啬。他微微偏了下头，仿佛在倾听洞外的动静，“‘秃鹫’的猎犬……在附近徘徊。”

　　猎犬？是指追踪者，还是真正的变异生物？林烬的心提了起来。她现在的状态，别说战斗，连逃跑都成问题。

　　“你需要什么。”陆止戈突然主动开口，问题直截了当，冰冷得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在评估一件工具是否还有使用价值。

　　林烬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救她，绝非出于善意，必然有所图谋。或是她关于阵列的知识，或是她身上其他的价值。

　　“水……食物。还有时间。”她没有隐瞒自己的需求，同时也给出了自己的筹码，“关于那个阵列……‘深空之眼’，我看到了一些……东西。”

　　陆止戈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双冰封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种近乎非人的幽光。里面没有了之前的疯狂，只剩下纯粹的、仿佛能洞穿灵魂的冰冷和审视。他没有追问她看到了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压力如山般袭来。林烬知道，接下来的话，将决定她在这个危险男人心中的“价值”，也决定了她的生死。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那双令人心悸的眼睛，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说出了那个足以颠覆这个世界认知的真相碎片：

　　“大灾变……不是天灾。是‘信息奇点’的污染……由一个高等文明……通过‘深空之眼’……引导而来。”

　　她顿了顿，观察着陆止戈的反应。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仿佛听到的只是“今天天气不好”之类的寻常话语。

　　但林烬能感觉到，笼罩着她的那股冰冷力场，在那一瞬间，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滞。

　　他信了？还是根本不在乎？

　　林烬鼓起勇气，说出了最关键的部分：“而启动那次引导的……是一个‘人’。一个……笼罩在光辉中的‘人’。”

　　洞窟内，只剩下洞外呜咽的风声，以及两人之间，那无声惊雷炸响后的、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