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栖有鹿》豆腐于是沉默

3、不用怕打扰我

　　第二期参加比赛的这首歌是写给妹妹的，当然鹿然对此并不知情。鹿栖洲打算节目播出后给她一个惊喜。

　　但她没想到，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会是连南衣。

　　【歌是写给鹿然的吗？】

　　鹿栖洲盯了这个消息半天，最后一个键一个键慢慢打字，回复：【是的】

　　又觉得怪怪的，添了一个小猫发呆的表情包。

　　聊天框安静了十几秒，然后提示音响起。

　　【那我大概知道怎么编曲了。鹿然还好吗？】

　　【成绩很稳定，学校生活也很开心，您不用担心】

　　鹿栖洲本来还想说，鹿然到现在还会偶尔念叨你呢，想了想还是算了。

　　过了好一会儿，对面才回复：【那就好，你们照顾好自己。】

　　聊天框又一次冷寂下来。

　　曾经她会一直盯着聊天界面，只为等待某条框里那一两条回复。就算是睡觉，手机也永远不会开免打扰。

　　但现在。鹿栖洲打开自己的电脑，躺在床上，戴耳机听着Demo。

　　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音乐包裹住她，离开现实世界。

　　其实就是睡着了。

　　等睡到脖子疼的时候，鹿栖洲龇牙咧嘴地起来。看时间，竟然已经是早上八点三十五分了。她一不留神睡了十个小时！

　　下午就要去录节目，鹿栖洲赶紧爬起来，发现有一条连南衣的未读信息。是一个文件。

　　点进去之后，鹿栖洲不禁有些吃惊。竟然是她那个半成品编曲的歌。

　　连南衣不睡觉吗，一晚上把剩余部分全做完了？

　　一看时间，果然是凌晨四点。

　　她皱了皱眉。但下一秒又自嘲般的笑笑。

　　连南衣怎么样用得上她关心吗？她也没资格管连南衣。

　　歌名叫《日出》，因为鹿然很喜欢日出，十六岁的生日愿望都是去泰山看日出。

　　编曲整体上是舒服的，甚至是惊艳的，抓耳又不落俗套，温暖的基调，以吉他为主的铺垫与升华，鹿栖洲又一次发现，自己和连南衣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听完了之后，鹿栖洲对着那个发布时间，终究还是没忍住，打字：【谢谢您，我很喜欢！不过我不急的，您总熬夜对身体不好】

　　没想到连南衣居然在线，不知道是不是一宿没睡，很快就回复：

　　【好的。下午准时到哦。】

　　不知道是刚升起的愧疚感作祟，或者是刚睡醒脑子还不大清醒，鹿栖洲发了句【我很守时的】。

　　下一秒瞪着眼，思考怎么撤回比较自然。

　　但对方明显不给她撤回的时间，回答：

　　【对，小鹿同学很守时的。】后面跟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包。

　　她甚至能联想到连南衣含着笑意念出“小鹿同学”时的语调。

　　鹿栖洲果断地按灭手机。

　　她发誓下次做事要三思而后行。

　　但加快的心跳还是逐渐有了存在感。鹿栖洲灌了几口水，起床洗漱。

　　向脸上猛扑水，冰凉触感，水滴摔下去碰撞的声音。鹿栖洲慢慢冷静过来，脑子也清醒了些。

　　她直起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有些复杂。

　　究竟是不甘心，还是她根本没有放下连南衣，一直都是自欺欺人？

　　她不知道。只是现在，她真的一点都不想看见连南衣了。

　　说她逃避也好，懦弱也罢。

　　只是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在她心里挠着：“她永远只会把你当作需要照顾的妹妹。希望只会是幻灭的开始。”

　　她不想有任何希望，一点点都不行。鹿栖洲的神情缓缓坚定下来。

　　下午去练习室，鹿栖洲早了二十分钟到，像是为了对应那句“守时”。

　　还没有人来。鹿栖洲自己找了个位置就开始删一些没有用的音频。

　　大概过了五分钟，门被推开。鹿栖洲看过去。

　　连南衣正好探进身子，见到她不禁轻笑：“果然守时。”

　　鹿栖洲立刻站起来：“连老师下午好。”然后不知道说些什么了，看着连南衣走到离自己不远的位置坐下。

　　她坐下，努力凝神去爬自己的电脑页面。

　　许是她的躲避太过于明显，连南衣只是多看了她两眼，没有勉强，也开始忙自己的事。

　　鹿栖洲余光瞥见她拿出电脑，接上了鼠标，又把水杯轻轻地放在了身边。

　　别看了。鹿栖洲提醒自己。

　　又是无济于事。她依然能感知另一个人清晰的每一丝声音，敲键盘，按鼠标。

　　甚至每一次的力度都能听出来，下意识猜测她的哪一次是按到了空格键，响度最大的，频率也多的。

　　......鹿栖洲对自己有些生气了。

　　不过还好，没过多久，其他学员也陆陆续续到了。鹿栖洲宛若看到救星，嘴角翘了翘，抬头看着他们进门。

　　于是也全然没有注意到，连南衣投向她的，一瞬间的无奈眼神。

　　很快，连南衣就被学员围了起来。大家为了效率，而且连南衣也不想扣着他们加班，说只要任务完成了就可以回家，所以基本上都是把问题整理好有备而来的。

　　所以连南衣立马变得忙起来。不过仍旧有条不紊，带着工作特有的不苟言笑。

　　鹿栖洲耳机里放着《日出》，一遍又一遍，已经到了记住每一个节点是什么乐器转换成什么乐器的地步。但她还是在听。

　　她知道正确的做法是，对连南衣的帮助当面道谢，然后把歌做完走人。

　　但对方是连南衣。但她发现自己异常而又危险的情绪。

　　她宁愿盯着电脑浪费时间。

　　听到第九遍的时候，电脑都没电了，只剩下一个学员在咨询连南衣。她只好逼着自己准备起身。

　　却不想这时候最后一个人也问完了，房间突然变得空荡。

　　鹿栖洲有些视死如归地起身，走向连南衣。

　　连南衣本来还有些工作时端肃的神情，看见鹿栖洲这般情状后，忍不住融化，笑了一下。

　　不过鹿栖洲走近后，她还是端正了表情。

　　“连老师做的编曲太好了，我没找到需要改的地方，明天可以直接彩排。”

　　连南衣点头："喜欢就好，那我们下班。”

　　她示意摄像头可以关掉了，然后又问鹿栖洲：“需要我送你吗？"

　　鹿栖洲赶紧摇头：“不用不用，我家很近。”

　　闻言，连南衣若有所思，最后温声说：“还有什么需要问我的，可以直接发我微信，不用怕打扰我。”

　　鹿栖洲答应了。

　　不用怕打扰你吗。

　　那年的她多么怕打扰到连南衣，连发信息的频率和时间都要计算好。可最后，不也是打扰到她的生活了吗？

　　要不然，她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一走就走了四年。

　　这么想着，鹿栖洲低下的眸染上些落寞的色彩。

　　连南衣感觉到了，轻蹙黛眉。然后缓缓开口：“明天彩排，你希望我在场吗？”

　　鹿栖洲有些吃惊，连落寞都被一下扫走。

　　“希望啊，那么多人需要你。”

　　连南衣听此叹了口气，又补充："我是指，你彩排的时候，希望我在场吗？"

　　鹿栖洲彻底怔住。

　　她的眼睛里只剩下连南衣询问而又试探的眼神，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连南衣。

　　她被连南衣在意过，但是一直是作为类似于妹妹的角色。

　　这是第一次，她这么清晰地在连南衣身上感受到如此陌生化的在意，不是对妹妹，也不是对一个需要照顾的后辈，仅仅是对鹿栖洲。

　　原来是这种滋味。

　　她觉得自己开始有些迷茫了。

　　离开之前回答：“希望。”

　　“好，”连南衣说，“明天见。”

　　明天见，一个很美好的词，好像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放心大胆地放下，留到明天续上。

　　露西·莫德·蒙哥马利在《绿山墙的安妮》里写：“明天是崭新的一天，尚未沾染任何错误。”明天是延续的，也是崭新的。

　　说错的话，做错的事，有时需要一辈子去忏悔，但有时，只需要一个明天。

　　尤其是当你喜欢一个人，你会幻想明天崭新的你遇见崭新的她，又可以对话，又可以看着她发呆。

　　鹿栖洲从前很喜欢这个词，也很喜欢用。

　　见连南衣忙完了，便溜进书房，看着正伸懒腰的连南衣。

　　连南衣习惯了有时候走路根本没有声响的鹿栖洲，问她：“怎么啦？”

　　鹿栖洲默了默，开口：“晚安，明天见。”

　　连南衣忍不住笑她：“这么半天就为了说这一句？”

　　鹿栖洲也跟着笑，不说话。

　　“谁说我忙完了？”连南衣招呼她，声音里还有些笑意残余，“过来帮我把这些题目分个类，明天扔给鹿然写。”

　　说完还把旁边一个椅子摆放在身边。

　　鹿栖洲还没有在书房里面坐过，像这样坐在连南衣身边的机会也很少。

　　她呼了口气，走过去坐下。

　　连南衣坐在她身边，安静地揉按着眼睛。书房里有香薰，味道不浓但也是弥漫着的。

　　但鹿栖洲仿佛闻到了连南衣身上的味道，并且只闻得到这一种，一直心不在焉的。

　　第二天鹿然吐槽“怎么全是这么难的题，连老师没看清题型吗”的时候，鹿栖洲一把捂住鹿然的嘴：“写就行了，挑什么挑。”

　　很多年后的现在，鹿栖洲面对更加成熟的连南衣对她说出同样一句话，很多东西在脑海里重叠。

　　她回道：“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