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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还是逃不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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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栖洲不喜欢赶时间,虽然是最后一个排练的,但是提前了几个小时到场,这时只有一些工作人员在调试演出设备,人不算很多。
她走到后台的休息室,放下吉他,决定先练《日出》。
鹿然一年前出了车祸,右脚骨折,本该在上学的时间却躺在医院,对方看没有监控,肇事逃逸,到现在都没抓到。
她有时候会直接请了学校的假去照顾鹿然。
但鹿然让她不要请假,一边自己也拿着课本自学。
后来鹿然在窗边种了向日葵,说只要花开得好,她也会好的。
所以鹿栖洲常常去浇水,小心翼翼的,生怕花谢了。鹿然就在一旁笑话她胆子太小了,然后被她一顿凶:“谁让你嘴欠,非得跟这破花绑定在一起?”
鹿然读书的时候,鹿栖洲看着她,就开始写一些歌词,但都不满意。
直到出院那天,她推着鹿然从医院走出来。
风明明很小,但鹿然怀里的向日葵花瓣却一下子就落了。
鹿栖洲皱着眉刚想开口,就听鹿然笑着说:“你看你担心什么,花落了,我还好好的。”
那一秒,有了《日出》的第一句歌词。
“花瓣落了希望,化为永恒的太阳。”
鹿栖洲用吉他弹,再轻轻地唱。最后弹累了,干脆把做好的伴奏调出来,躺在小沙发里跟着哼。
另一边的连南衣靠在窗户上,从包里摸出了晕车药。
当艺人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很难受地晕车了。但最近,又是一旦坐得久了点,就开始恶心犯晕。
这种旧事重来的感觉,就好像在节目学员名单上看到“鹿栖洲”三个字一样。
过去了四年,可是看到这个名字时,一些画面仍然会再次浮上眼前。
眼眸闪着亮的女孩,会耍些小聪明逗她笑的女孩,明明开朗阳光,在面对她时却连关心的话都说得小心翼翼的女孩。让人一眼看透,却不忍心戳破她的梦。
最后她还是亲手戳破了女孩的幻梦,活在晨光里的人,在她的面前沾上了黑夜的绝望。
还好,鹿栖洲已经放下了她。
她见过鹿栖洲大学的模样,有一起谈笑的新朋友,有追求她的男生在林荫道上等她,有奖学金上高高的名字。
唯独没有连南衣。
鹿栖洲也早就忘却了她——像她曾构想的那样。
这是不是也说明,意外重逢的这次,她还是能以“姐姐”,或者“老师”的身份,去帮鹿栖洲实现自己的梦想?
连南衣的眼神里一闪而过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某种情绪。
她闭上眼,脑袋的晕涨感让她一动都不想动。
不知过了多久,助理穆桃小声提醒:“南衣姐,到了。”
连南衣轻轻“嗯”了声。
她隐隐有些直觉,鹿栖洲应该已经到了。
果不其然,连南衣刚走到休息室,就看见了在音乐声里俨然已经熟睡的鹿栖洲。
面庞在柔和的光下显得尤为恬静,看上去睡得还挺舒服。
“连老师,我们......”
连南衣抬手打断,又用下巴指了指沙发上的人。
对方见状便放低声音说:“我们可以去舞台那边了。”
连南衣颔首:“你先过去吧。”
她走向鹿栖洲,不出声响地关上她电脑里面的音频,房间瞬间变得安静。
低头便看见鹿栖洲唇微微抿出的一条缝。
连南衣有些没忍住,用手指轻轻点在鹿栖洲的鼻尖,蜻蜓点水,很快又离开。最后看着自己的指尖,一种异样的感觉在上面蔓延。
等有人来喊鹿栖洲去排练,她才发现自己都睡着了。
鹿栖洲刚到舞台,就看见估计已经累了很久的连南衣正偏头跟身边人交代着什么。
她任由工作人员往自己身上挂麦塞耳返,不时说“谢谢”,眼神却忍不住向连南衣的方向转。
曲子是连南衣编完的,排练是连南衣负责盯的,比赛是挂着连南衣名字的,鹿栖洲再一次领会到进连南衣的队伍有多么可怕。
就好像,一下子被“连南衣”三个字包围了,躲也躲不掉。
“可以开始了吗?”耳返里的声音问。
鹿栖洲拿着麦说:“辛苦大家,我准备好了。”
伴奏徐徐推进,一瞬间像有无数的阳光拥挤这封闭的娱乐场。
鹿栖洲闭上眼,迎着光微抬起头。
她真的很喜欢这版编曲。
一直唱到副歌部分,她才睁眼。
视线自动聚焦在不远处坐着的那个人。
以前连南衣开巡演,鹿然会专门去找饭拍看,还非得拉着鹿栖洲看。
尽管鹿栖洲总拒绝,说她不想看连南衣,但多多少少还是看到一些。
站在光里,眼神里有着茫茫人群。
像天上遥不可及的皎月,你永远不要奢望她照进沟渠,不要奢望那双眼里只有一个人。
每个人都是被她温柔普照的野草,野草无法飞进星海,月亮也不止照着野草。
但鹿栖洲记得被她深邃而专注地注视的感觉。
在她是闪耀的明星之前,她只是鹿栖洲身边的连南衣而已。
她会开怀地笑,有时候不顾形象倒进沙发。
在你提不合理要求时,她也不大会生气,只是专注地盯着你,想看清你到底在想什么。
连南衣的眼神专注起来的时候,你可以不用看清也知道,她的眼睛里面只有你。
就像现在这样。身体前倾的女人撑着下巴,认真地盯着鹿栖洲的眼睛。
让你相信,她是为了你才在这里的。
“陌生的街道可以......”鹿栖洲有些走神,但很快接下去,“住进我们。”
哪怕她及时赶上了拍子,结束后,指导老师还是严肃地问她:“副歌有什么问题吗?气力不够,连拍子都有问题。”
鹿栖洲发自内心地抱歉,觉得自己耽误了别人的工作:“对不起老师,下一遍我会调整的。”
“换一个耳返吧。”一道声音忽然靠近。
鹿栖洲望左边看,就见到连南衣竟然径直走了过来。
她穿着休闲的灰色衬衫,脸上都瞧不见妆,但这些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盖过所有人的光芒。
她的身体在视线内放大时,鹿栖洲觉得,连南衣的颜色都和其他人不一样。
连南衣一直走到她身边,停住。
然后抬起她的手,靠近鹿栖洲的耳朵。她的温度像也能靠近鹿栖洲一样,爬上鹿栖洲的脸颊、唇齿,在身体的最深处,抵达灵魂。
这还不够。连南衣弯腰前倾,绝对占据鹿栖洲的视角。
无法缩回安全区域。
鹿栖洲只能等待一切未知随着连南衣到来。
“刚刚工作人员反映这几个耳返好像都出了问题,”连南衣目光放在她的耳朵上,一边用手帮她戴上耳返,一边解释,“这是我自己的耳返。”
鹿栖洲的大脑有点无法处理她说的话,只有她的指尖在耳朵上留下的、传达到每根神经的触觉。
连南衣看着自己面前五官已经棱角分明,更加成熟和从容的女孩,温柔开口,声音只有她们俩能听见:
“你唱歌比当年进步了很多很多,其实只要放开就好了。”
鹿栖洲愣住。
这是连南衣第一次提起从前。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不算高兴,也不是悲伤。
但有一只鹿轻轻地从她的回忆跳到了现实,提醒她那段如梦似幻的过去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记得。
“我知道了。”鹿栖洲说。
连南衣唇角微扬,不疾不徐,荡漾起弧度:“你知道什么了。”
她的手指缓缓伸向鹿栖洲的脸。
本就心绪不稳的鹿栖洲见此下意识躲开,留连南衣的手悬空在一旁。
意识到这个举动不好,鹿栖洲看向连南衣,却见对方并不生气,只是有些无奈地说:“口红没涂好。”
鹿栖洲低头,又说一遍:“我知道了。”
然后便听见身边人那气音般的笑声。
“好,你知道了。”连南衣下了台,晕车的余感和连续工作产生的疲倦一直缠着她的身体,现在忽然变得有些轻松起来。
还好排练接下来都很顺利。
要离开时,连南衣还是问她:“需要我送吗?"
鹿栖洲还是摇头。
连南衣不勉强她,走了几步突然反过头对她说:“小鹿同学,我会认真看你的舞台的。”
就像鹿栖洲高三的元旦晚会,连南衣请了假坐在教室门口,静静地看着第一次上台的鹿栖洲。
唱到“你还是我的、我的、我的,你看”时,鹿栖洲的视线从面前灯光照耀的人群,转到了窗外晦暗里的人影。
连南衣便摇了摇在校门口买的小旗子,露出了一个笑。
明明颜色鲜艳略显幼稚的旗被连南衣拿在手里,意外显得那般温柔。
鹿栖洲弹错了一个和弦。
没有人听出来,但鹿栖洲知道,她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她想起来早上出门时她问连南衣会不会来看她的表演,连南衣说要上班。
她问“真的不行吗”,连南衣笑着摇头“要扣钱的”。
但她来了,像一个专属于鹿栖洲的元旦礼物,被拆开时鹿栖洲的心被甜蜜又苦涩的酸胀感填满。
暗恋就是这样,一边渴求着,一边又怕渴求的东西真的来到,对方一切如常,你却越陷越深。
她的第一个舞台,在她十七岁最幸福的时光里,给了她曾最喜欢的人。
那个人现在对她说:“我会认真看你的舞台。”
鹿栖洲轻轻笑了。
连南衣,明明你只是做了自己分内的事,可我逃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