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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龟虽寿 ...


  •   “萧闻栀?大明星?”

      Selina率先打破沉默,拥抱的两人立时分开。

      乔安攥紧手指,掐得指尖欲血,红如朱砂。

      乔念摸摸脑袋,放下了从鞋柜后面顺到手里的棒球棍。

      她刚刚看见那女人冒犯姐姐时,是准备立刻给她来那么一下的。

      “……闻栀,你怎么会在这,你有空回江城了?”

      顾知微眼里流露欣喜,她和萧闻栀一别经年,自从闻栀去念艺校继而通过选秀一举成名后再没机会见面。

      此刻心里疑问虽盛,但抵不过乍见之喜。

      岁月已将青春朦胧的往事冲洗干净,她们的故事向前翻过一页,仿佛涤荡掉砂石,只留下赤诚的足金。

      “一会吃饭再说吧,快先进来,都别堵在门口了。”

      这房毕竟租住得早,格局是标准的两梯四户,萧闻栀的身份实在不宜在楼栋门口周旋。

      顾知微张罗孩子们、友人和老板进屋纷纷换上拖鞋,风风火火在茶几的餐碟里备好年节招待客人时令水果和各式坚果,这才坐定,嘱咐孩子们去写作业,留大人在客厅闲聊。

      “Gwyneth,今天你着实让我刮目相看。人声鼎沸的大明星居然能出现在这里,金屋藏娇,wow,incredible~”

      Selina这会叫了顾知微的英文名,留洋回来对本土文化总有些别扭的情结,由于小学没念完就出国,Selina语文基础很差,但乐于杂用各种俚语和成语,一般只和亲近的人这样说话,表明她此刻舒适且放松。

      只是这话听在两个人耳朵里意蕴截然不同,顾知微立刻纠正:

      “是「鼎鼎大名」。也没有「金屋藏娇」!”

      “Sorry,诶,你们小时候就认识吗?”

      Selina指了指电视柜上一张合照,干艺术的眼睛都毒,她一眼就看见那张照片,排头的是顾知微,排尾的是萧闻栀——

      两个人穿着校服,站在一处年级表彰大会的横幅下,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

      照片旁是一池生态缸,造景精炼而简约。

      森森碧绿的幽石,石下一座廊桥,海草缠绕的廊桥底横卧一只懒散的长寿龟。

      “我们是高中同学,还坐过几年同桌呢。”顾知微敛眉。

      萧闻栀第一次听见Gwyneth这个单词,原来顾知微早已有英文名。

      她也是时隔多年第一次见到她日思夜想的女人,顾知微什么时候染了红发?这颜色很衬她。

      她们在彼此互不干预的人生中向前走了太远,回头遥看来路,一时竟模糊不清,过往前尘和眼前人都变得陌生。

      萧闻栀蹲在电视机前,手指触碰玻璃樽,那只龟是她前两年买来送给顾知微的。

      时间过的真快啊。

      当年许愿的顾知微,仿佛还在用青春的嗓音问她——「赫曼陆龟,还是红腿陆龟?」

      这些她十七岁许愿的长寿龟,竞相上了保护动物清单,无法再合法养殖。

      两年前的圣诞,萧闻栀身在沪城,对江城的雪灾束手无策。

      为了向上爬,为了赚大钱,她没办法拒绝经纪人排满的日程表,她想陪在顾知微身边的心情如此迫切,以至于南方的沪城竟然也落了一场罕见的大雪。

      萧闻栀跋山涉水,委托各路朋友,给顾知微送来这只中华草龟。

      进江城时,龟已冬眠。

      顾知微收到立刻给她回电:

      “这是什么,是不是死了呀闻栀。”

      电视背景里是乔安和乔念拆圣诞礼物的欢笑声,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的圣诞颂歌唱个不停,热闹的火锅在落地窗上蒸腾起暖融融的雾。

      “中华草龟,你喜欢的。”萧闻栀声音很低。

      “我什么时候——乔念,不许把蛋糕抹在我身上!!”

      “你忘了吗?十七岁许愿的时候——”

      “许愿,是是是,过节当然要许愿了,想要什么姐姐给你买,新的棒球棍?还是跑步鞋,圣诞袜里装了你最喜欢的玩偶诶,垂耳兔,不可爱吗?别像个小包子一样气鼓鼓的啦,学学你姐。”

      “顾知微……你还喜欢吃草莓泡芙……吗。”

      顾知微被小的闹得头疼,叽叽喳喳她根本没法好好和闻栀沟通,她正要挂电话,听见草莓两个字,本能说:

      “可不能吃太甜,大的会闹肚子。这蛋糕手制低糖,我放了很多明治抹茶——”

      “小蚊子对不起我这边孩子们太吵啦,晚一点给你打过来哦——”

      电话挂断,萧闻栀站定在沸满的雪夜。

      沪城外滩边满是放飞孔明灯的年轻人。

      「健康」

      「发大财」

      「要一辈子永远在一起哦」

      ……

      原来人会轻易忘记年轻时许下的每一个愿。

      孔明灯被雪浸湿,离天空越近,就离幸福越远。

      它们真可笑。

      萧闻栀任由耳边呼啸过圣诞的爱意,无数有情人在她眼前缠绵吻,她仰身望灯,任雪淋肩,湿透衣。

      她冻了一整夜。

      ……

      ……原来这龟她好好养起来了啊。

      由于平常喂养得当,这水龟极通人性,脑袋一晃一晃跟随着萧闻栀的指尖摇摆,仿佛在等待喂食。

      萧闻栀撒下一把饲料,那些漂浮的颗粒在山水绿植间纷纷扬扬地下坠。

      像一场长夜的细雪。

      “Gwyneth,这名字真好听。”萧闻栀说。

      她回头望,望见顾知微正看向她的眼。

      两人俱是一愣,眼神触电般地分开。

      Selina看在眼底,敏锐的嗅觉让她恍然顿悟,原来想试探的那个问题,眼前的人似乎就是答案。

      这种尴尬的前任气氛,插.不.进第三人,自己再留在这儿,未免也太不识趣。

      追逐众星捧月的感受是很新鲜刺激,但前提是明月不曾独照过前人。

      “嘿,Gwyneth,我想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饭下次再约吧。

      别忘了下周的主题展,明天会议上你必要给我一个brief rundown(概要),all right,少喝点,明天见。”

      顾知微起身挽留,Selina推拒,行至门口,眼神打趣地在她和女明星之间流转,捏细手指,沿唇从左至右,做了个“噤声,我懂”的表情。

      顾知微刚要解释,在Selina乱用的一句“春宵一刻值千金”的告别俗语中风中凌乱。

      Selina弯了弯眼角,她就是故意的,为这场意外的心动而小小报复,她极恶趣味地撤退了。

      顾知微耳骨红透,她捏捏自己的耳尖,刚要说话……

      萧闻栀挽着袖子拿着厨房的沥水篮和她怔了个面对面。

      “你——”

      “你——”

      两个人话赶话撞上,一时尴尬,萧闻栀赶忙往下顺话茬:

      “你老板走了,人少些,我看菜也不必要弄那么多,要不你去看看孩子们写作业,我来弄,一会就好了。”

      “顾知微帮我挽挽头发吧,我这会手上有水,不太方便。”

      一厘米,她温润的指尖擦过她的粉颈。

      顾知微替萧闻栀系上发绳,这会距离陡然因着家常的行为而拉进,两个人默契地一同进了厨房,摘菜的摘菜,切配的切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你不去看着孩子们吗?”

      “哪有把客人撂这忙的道理,学习这块她们不用人操心。”

      顾知微用网兜捞起焯过水的排骨,她问:

      “你和Selina不认识吗?策展是你推荐的资源,我还以为你们原本很熟悉。”

      “几年前酒会上我特意拜托朋友要来她的联系方式,品牌代言上和那边做了一些资源置换,不过这事儿是团队接洽的,我忙着商演,一直很忙,没有真的见过面。

      推荐给你那会她好像也并没有立刻引荐你进策展行业,是你毕设的口碑做了敲门砖。艺术圈潜规则很少,硬桥硬马更看实力,我只是牵线搭桥。”

      萧闻栀把洗净的土豆改刀成小块,明显刀工不熟,说话时声音在刀尖上摇来晃去的,看得顾知微心惊胆战。

      想来也是,那么忙的人,怎么会有功夫下厨,无非是来这一趟,不想给顾知微添太多麻烦。

      顾知微静默一会,她想起那年圣诞夜,陪孩子们兴奋地荒唐胡闹一整晚,早上醒来才想起来给闻栀回电话。

      回电前她在玄关收拾快递纸箱,0809年网购悄然崛起,得益于物流业生发,萧闻栀才能重金托关系把这只长寿龟托运到江城。

      顾知微收拾纸箱时才发现装乌龟的简易生态缸下边儿,还有两沓油纸包着的东西。

      打开一开,刺眼的红。

      ……竟然是崭新的百元钞。

      顾知微立刻给萧闻栀打过去,未接来电足足二十六条,小蚊子没收听,有事在忙?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紧接着人人网热门转发内容上就出现了#新晋歌坛紫微星晚会耍大牌!#资方开天窗要求雪藏……等词条。

      顾知微再见萧闻栀就是在一场众星云集的跨年晚会上。

      她在电视里,舞台上。

      她在屏幕外,饭桌前。

      “乔安乔念,过来吃饭。”

      “姐姐,吃饭时不是不让看电视吗?”

      乔念悄悄看一眼目不转睛盯着电视的姐姐,被姐姐眉眼中浓重的忧虑隐寂了话茬。

      乔安给姐姐夹了一根煮得糯软的直排。

      ……顾知微只看见萧闻栀化了很浓重的妆,但那些妆容无法遮掩明确的憔悴,那些打扮得体的精致在勉力维持的歌声中摇摇欲坠,她为她捏把汗。

      嗓音哑了,人病倒了。

      她脆弱的好友遥远在天边,作为一个平头老百姓,顾知微没有任何能力主动和登上地方台主唱的女明星产生联系。

      原来一直以来……她所珍视的友谊,只是系在对方手上、随时会断联的单向风筝线。

      顾知微把那两沓现金锁在抽屉。

      那个时候她决心改掉接下来的毕设主题,以讨巧的作品,撬开命运向她裸露出阶层跃迁的契机。

      ……

      “闻栀,你……这次回江城是遇上什么难事了吗?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呀。”萧闻栀听她话音,于低处望她。

      实际上她已长得比顾知微要高上许多,但她习惯在她面前垮下肩,仿佛十七岁时的昭昭岁月停滞生长,她还是能隔着青春的座位与她对望。

      “不小心切到手了。对不起。”萧闻栀分神,血涌在刀尖,锐利的刺痛传来。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处理伤口,而是道歉。

      啊……又给她添麻烦了呢。

      顾知微立刻捻住她手指,右手食指上一个阔大的贯伤,她挤压她,在水龙头汩汩的流水下冲洗,直至沸血停涌,指尖显出肌肤崩紧的茭白,她本能含/住。

      湿润的口.月空,灼刺着坚韧的指骨。

      触电般的悸热沿着伤口生长,在萧闻栀高瘦的身体里挤、仄。

      她塌软腰,不让顾知微看见她隐约要失控的眼睛。

      萧闻栀像是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气,她倒在顾知微肩窝,女人方才几秒钟间兜转的粉.舌还在她脑中不停触痛着感觉。

      渴望。

      “顾知微,让我住几天好不好,什么也别问。”

      呼吸灼热。

      指.尖黏连起莹白的丝线,顾知微确认血不再流,她揽住萧闻栀。

      背上传来了安抚的拍打。

      萧闻栀觉得那些类似母亲的,轻轻的击打,由她手掌传来,麻麻痒痒,引发了更隐蔽而深邃的痛。

      湿漉漉……湿漉漉。

      她深谙这种下流的享受。

      “还痛不痛?”顾知微想问。

      但到底是没有吱声,就像她们都刻意不提的两沓钱币,一张照片,水缸里的一只游龟,和一段不告而别的岁月。

      她想她们之间的确需要的不是提问。

      “好。”

      而是首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龟虽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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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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