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遥见夏》渡边悠

33、界限

　　汇演之后的日子，像被浸入了温润的蜜糖里，每一个平常的瞬间都透着丝丝缕缕的甜。那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不再需要强势的宣告或刻意的证明，它自然而然地融入了呼吸之间。

　　顾知遥的生活轨迹依旧清晰明确，但底色却悄然发生了变化。图书馆的安静时光里，她会因为收到林见夏发来的一个搞怪表情包而微微走神，嘴角无意识地上扬；实验数据记录的间隙，她会想起昨晚送林见夏回宿舍时，对方在楼门口磨磨蹭蹭、眼神亮晶晶地说“明天见”的样子；甚至是在食堂独自吃饭时，对面空着的位置也不再显得冷清，因为知道不久后那个专属的提示音就会响起，分享着另一份餐食的照片和叽叽喳喳的点评。

　　林见夏似乎也彻底卸下了之前偶尔的小心翼翼，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她依旧每天发来无数条消息，分享着生活的琐碎，但字里行间多了更亲昵的依赖。

　　夏天见呀：「【图片】（一杯打翻的酸奶）呜呜呜出师未捷身先死……我的早餐……」夏天见呀：「知遥知遥！我们老师今天戴了个超可爱的领结！像只胖企鹅！【偷笑】」夏天见呀：「晚上去图书馆吗？我给你占位！保证不吵你！【举手发誓】」

　　而顾知遥的回应，虽然依旧简洁，却多了温度。她会回一个「再买一杯」，会回一个「嗯，看到了」，会回一个「好」。

　　这种变化细微却切实存在，像冰雪初融后，溪流下悄然涌动的暖意。

　　周三下午，两人约好去图书馆。顾知遥到的时候，林见夏果然已经在了，不仅占好了靠窗的老位置，还在顾知遥的座位旁边放了一杯她常喝的那家奶茶，三分糖，去冰，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看到顾知遥，她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压低声音：“犒劳顾大学霸辛勤学习！”

　　顾知遥看着那杯奶茶，又看看林见夏期待的眼神，坐下，拿起吸管扎破封口，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恰到好处的茶香和微甜。

　　“怎么样？”林见夏紧紧盯着她。

　　“不错。”顾知遥点头。

　　林见夏立刻心满意足，像只被顺了毛的猫，也低下头开始看自己的书。但她显然不如顾知遥专注，看一会儿就会偷偷瞄一眼旁边的人，看到顾知遥沉静的侧脸和轻轻颤动的睫毛，就会偷偷笑一下，然后再强迫自己看回书本。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两人身上，空气里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的沙沙声。偶尔，林见夏遇到不懂的问题，会轻轻碰一下顾知遥的胳膊，将书推过来，指着某个地方，用气声问：“这里，是什么意思呀？”

　　顾知遥会停下笔，侧过头，压低声音耐心地给她讲解。两人靠得很近，顾知遥能闻到林见夏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能看清她因为专注而微微蹙起的眉头和轻轻颤动的睫毛。讲完后，林见夏恍然大悟地点头，眼睛亮亮地看着她，用气声说：“知遥你好厉害！什么都懂！”

　　那种全然的信赖和崇拜，像温暖的阳光，持续地烘烤着顾知遥那颗习惯于冷静和疏离的心。

　　学习间隙，林见夏会把自己的零食分享过来，一块小饼干，一颗巧克力。顾知遥一开始会摇头，但架不住对方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最终还是会接过，小口吃掉。后来，她甚至会偶尔主动带一盒洗好的水果，沉默地推到两人中间。

　　这种无声的分享和接纳，成了他们之间独有的仪式。

　　日子就这样平静而温暖地流淌着，直到周五下午的一个小插曲。

　　顾知遥去校门口的书店买几本专业参考书。刚选好书准备结账，就听到一个略带惊喜的男声在旁边响起：“顾知遥同学？”

　　顾知遥转头，看到一个有些面熟的男生，是生科院大二的一位学长，成绩优异，在几次学术讲座上见过。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学长。”顾知遥礼貌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好巧，你也来买书？”学长很自然地搭话，目光落在她手里拿着的几本书上，“哦？这几本挺难的，看来顾同学已经开始接触进阶内容了，真厉害。”

　　“嗯。”顾知遥应了一声，并不想多谈。

　　学长却似乎没有察觉她的冷淡，继续笑着说：“正好，我也在研究这个方向，有几篇文献还挺有意思的，要不要加个微信，以后可以交流一下？”

　　他说着，已经拿出了手机，表情坦然，带着学术交流的纯粹意图。

　　顾知遥微微蹙眉。她不习惯加不熟悉的人联系方式，尤其是异性。她正想婉拒，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书店玻璃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两杯奶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里面，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晰的、猝不及防的慌乱和……受伤。

　　是林见夏。她大概是买好了奶茶，想来书店找她，却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顾知遥的心猛地一沉。那种熟悉的、尖锐的占有欲再次不受控制地窜起，但这一次，对象调换了。她几乎能瞬间共情到林见夏此刻的心情——那种自己的领地被人闯入、重要的人被他人觊觎的不安和刺痛。

　　她不再犹豫，目光冷静地看向那位学长，声音清晰而疏离：“抱歉，不方便。”

　　拒绝得干脆利落，不留任何余地。

　　学长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被如此直接地拒绝，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恢复如常，笑了笑：“哦，没关系，那下次有机会再交流。”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顾知遥没有再看他的背影，立刻结账，拿着书快步走出书店。

　　林见夏还站在原地，低着头，用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小石子，手里的奶茶袋子被她捏得紧紧的。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知遥……你买好啦？我……我刚买了奶茶……”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顾知遥走到她面前，没有解释刚才的事情，而是直接伸出手，不是去接奶茶，而是轻轻握住了她捏着袋子的、有些冰凉的手。

　　林见夏的手颤了一下，下意识地想缩回去，却被顾知遥更紧地握住。

　　“走吧。”顾知遥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她拉着她的手，转身朝学校里面走去。

　　林见夏被动地跟着，低着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跳快得厉害。顾知遥的手心干燥而温暖，力道坚定，仿佛通过交握的掌心，传递着某种无声的安抚和承诺。

　　走了好一段路，快到图书馆楼下时，林见夏才小声开口，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委屈：“那个学长……是不是……很厉害啊？”

　　顾知遥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她。林见夏的眼睛红红的，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

　　顾知遥看着她，目光深邃而专注，一字一句，清晰地回答：“不关心。”

　　她顿了顿，抬起另一只手，用指尖轻轻擦过林见夏微红的眼角，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笨拙的温柔。

　　“我只关心，”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专注，“我的奶茶，还冰不冰。”

　　这句看似答非所问的话，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见夏心中所有的不安和委屈。她愣愣地看着顾知遥，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专注和安抚，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但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她用力摇头，带着哭腔却笑着说：“冰！还冰着呢！”

　　顾知遥看着她又哭又笑的样子，心里那片因为看到她受伤而揪紧的角落，终于缓缓松开。她接过一杯奶茶，将吸管插好，递回给她。

　　“那就好。”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们站在图书馆楼下，一人捧着一杯奶茶，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激起了涟漪，却让湖底的心意，变得更加清晰可见。

　　有些界限，无需言明，早已在心照不宣的守护和笨拙的安抚中，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