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遥见夏》渡边悠

34、心动的证据

　　书店门口的小插曲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微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却在两人心间留下了湿润而清新的痕迹。那之后，林见夏似乎更加黏人了些，但那种黏人里不再有不安的试探，而是多了理直气壮的依赖和甜蜜。顾知遥默许甚至纵容着这种靠近，她发现自己开始享受这种被需要、被填满的感觉。

　　周六上午，顾知遥在宿舍整理一周的实验数据，阳光透过窗户洒满书桌，空气里浮动着安静的尘埃。手机屏幕亮起，是林见夏发来的消息，这次不是文字，而是一个可爱的卡通兔子抱着胡萝卜左右张望的表情包，带着明显的试探意味。

　　顾知遥放下笔，拿起手机。

　　G.：「？」

　　夏天见呀：「【兔子乖巧.jpg】」夏天见呀：「那个……知遥……你今天下午……有空吗？」

　　顾知遥看了一眼桌上所剩不多的数据，回复。

　　G.：「嗯。什么事？」

　　夏天见呀：「市美术馆有个新开的印象派画展！据说有莫奈的睡莲真迹！我们去看好不好？」夏天见呀：「【星星眼】我查了路线，坐地铁很方便的！」

　　美术馆。画展。这听起来像是……约会。顾知遥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很少去这类地方，她的闲暇时间大多被书本和实验室占据。但“我们”这个词，和对方语气里小心翼翼的期待，让她无法拒绝。

　　G.：「好。几点？」

　　夏天见呀：「一点？学校东门集合？」夏天见呀：「你答应啦！太好了！【转圈】」

　　放下手机，顾知遥看着屏幕上那个欢快旋转的小人，忽然觉得窗外的阳光都明媚了几分。她加快速度处理完最后一点数据，然后起身，打开衣柜。

　　衣柜里大多是素色的衬衫、针织衫和牛仔裤，简洁利落。她的手指在一件件衣服上划过，最终停留在一件浅米色的羊绒针织衫和一条剪裁合身的深色直筒牛仔裤上。这算是她衣柜里比较“柔和”的搭配了。

　　换好衣服，她站在镜子前。镜子里的人依旧眉目清冷，气质沉静，但似乎……和平时有些微的不同。是因为嘴角那抹几乎看不见的、放松的弧度吗？

　　她提前十分钟到达东门。林见夏已经等在那里了，看到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小跑着迎上来。

　　“知遥！”她今天穿了一件奶白色的牛角扣大衣，围着柔软的燕麦色围巾，头发柔顺地披着，脸上带着被冷风吹出的淡淡红晕，看起来温暖又可爱。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顾知遥，笑容甜甜的，“你今天这样穿很好看！特别……温柔！”

　　顾知遥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耳根微热。“走吧。”

　　去美术馆的地铁上人不少。两人并肩站着，随着车厢晃动，手臂偶尔会轻轻相碰。林见夏小声地跟顾知遥介绍着她提前查好的画展信息，语气兴奋。顾知遥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街景，又偶尔落在身边人神采飞扬的侧脸上。

　　她的手垂在身侧，不经意间，小指碰到了林见夏同样垂着的手。两人都微微一顿。然后，顾知遥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勾住了她的小指。

　　动作很轻，像羽毛拂过，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电流。

　　顾知遥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动，也没有抽回。任由那一点细微的触碰，在拥挤嘈杂的车厢里，建立起一个无声而亲密的连接。林见夏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但她假装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美术馆里很安静，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油彩和旧纸张的味道。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洒下，照亮了悬挂着名画的大厅。来看画展的人不少，但大家都自觉地保持着安静。

　　林见夏果然对印象派很感兴趣，拉着顾知遥在一幅幅画作前驻足。她看得认真，时不时压低声音跟顾知遥分享她的感受。

　　“你看这幅，光的感觉好奇妙，好像真的能感觉到阳光的温度。” “莫奈的睡莲……真的好美啊，像梦一样。”

　　顾知遥对艺术没有太多研究，她的世界更倾向于逻辑和实证。但此刻，看着林见夏沉浸在艺术世界里发光的侧脸，听着她柔软而真诚的解读，她忽然觉得，这些模糊的光影和色彩，似乎也拥有了某种动人的力量。

　　她们走到那幅著名的《睡莲》真迹前。画布上，光影交错，色彩朦胧，睡莲在水中静谧绽放。周围聚集了不少观赏者。

　　林见夏看得入神，微微仰着头，睫毛在光线下投下细密的阴影。顾知遥站在她身侧稍后的位置，目光却更多落在她的背影和专注的侧脸上。展厅里很安静，只有人们轻微的脚步声和低语。

　　就在这时，一个拿着单反相机的摄影师似乎觉得这个角度和光线很好，举起相机，对着《睡莲》画作的方向，调整焦距，准备拍照。他的镜头，无意中将站在画前的林见夏和站在她侧后方的顾知遥也囊括了进去。

　　顾知遥敏锐地察觉到了镜头，她下意识地蹙眉，对这种不经允许的拍摄感到不悦。她正想上前制止，却看到镜头里的画面——

　　林见夏微微仰头欣赏画作的背影，纤细美好，而她站在她身后，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身上。阳光从穹顶洒下，为两人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背景是莫奈笔下梦幻的睡莲池。整个构图，意外地和谐而……动人。

　　那一刻，一种强烈的冲动攫住了顾知遥。她想要留下这个瞬间。不是被陌生人拍下，而是由她自己，留下这份独属于她们的、安静而美好的证据。

　　她轻轻拉了一下林见夏的胳膊。

　　林见夏疑惑地转过头，用眼神询问。

　　顾知遥没有解释，只是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相机，然后，将镜头对准了林见夏，以及她身后那幅巨大的《睡莲》。

　　林见夏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图。脸颊迅速染上红晕，眼神里闪过一丝羞涩，但更多的是惊喜和甜蜜。她没有躲闪，反而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有些不好意思、却无比灿烂自然的笑容。眼睛弯弯的，像盛满了星光。

　　顾知遥透过手机屏幕，看着画面里笑容明媚的女孩，和她身后那片朦胧静谧的睡莲。她的指尖微微颤抖，按下了快门。

　　“咔嚓”一声轻响，在安静的展厅里几乎微不可闻。

　　画面定格。

　　顾知遥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有些怔忪。照片拍得意外的好。林见夏的笑容温暖明亮，身后的睡莲虚化成一片柔和的背景，光影恰到好处。

　　“给我看看！”林见夏凑过来，好奇地探头。

　　顾知遥把手机递给她。

　　林见夏看着照片，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哇！知遥！你拍得好好看！”她反复看着那张照片，爱不释手，“这张照片……可以发给我吗？”

　　“嗯。”顾知遥点头。

　　林见夏立刻开心地用她的手机把照片发给了自己，然后设置成了手机屏保，献宝似的给顾知遥看：“嘿嘿，以后一打开手机就能看到啦！”

　　看着屏幕上自己拍下的、她的笑脸，顾知遥心里那片柔软的角落，又被轻轻触动。这或许是她做过最不“顾知遥”的事情之一，但她并不后悔。

　　看完画展，两人在美术馆的咖啡厅坐了坐。林见夏还在兴奋地翻看那张照片，时不时傻笑一下。

　　“知遥，”她忽然抬起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顾知遥，语气带着一丝期待和不确定，“我们今天……这算不算是……约会啊？”

　　问完，她自己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用勺子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

　　顾知遥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心里那片平静的湖面再次被投下石子。约会。这个词对她而言同样陌生。但她看着对面女孩羞涩又期待的样子，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涌了上来。

　　她放下咖啡杯，目光平静却专注地看着林见夏，声音清晰而肯定：

　　“你说呢？”

　　没有直接回答，却比任何肯定的言辞都更具力量。

　　林见夏猛地抬起头，对上她深邃的目光，脸上的红晕迅速蔓延开来，但眼睛里的光彩却比美术馆里任何一幅名画都要璀璨。她抿着嘴，努力想压下嘴角的笑意，却最终还是失败了，露出了一个巨大而幸福的、带着点傻气的笑容。

　　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轻快得像要飞起来：“嗯！我说是！”

　　阳光透过咖啡厅的玻璃窗，暖暖地照在两人身上。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醇香和甜点的气息。

　　这个周末的下午，因为一场画展，一张照片，和一个心照不宣的答案，而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它成为了一个证据，证明着某些悄然滋生的情感，已经从朦胧的心动，变成了清晰可见的、甜蜜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