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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不肯唱给我的歌【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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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金瑞妍有个秘密。一个大概连她自己都没太当回事,却总能轻易撩拨到我的秘密。
她喜欢偷偷哼歌。
不是在KTV里,不是在录音棚里,甚至不是在洗澡的时候。而是在那些最不经意、最放松的瞬间。
可能是窝在沙发里看一本看到一半的小说,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毛茸茸的发顶上,她蜷着腿,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书页,然后,极其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哼唱就流淌出来了。像山谷里最细最清的一条溪流,不小心漏出了一点潺潺水声。
可能是在厨房里忙着给我煮那碗她唯一拿手的、味道其实很一般的拉面时,等着水开的间隙,靠着料理台,望着窗外发呆,哼唱的调子就混着锅里逐渐升腾的白汽,一起氤氲开来。
又或者,是在深夜里,她以为我已经睡着了,侧身躺着,呼吸均匀。我会故意不动,放缓呼吸,然后就能感觉到,她极其轻微地转过身,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接着,那气声般的哼唱,就像最柔软的羽毛,一下一下,搔刮在心尖最痒的地方。
(二)
最早发现她这个习惯,还是在Starlight时期。
那时候训练累得像狗,回到宿舍常常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有一次,我瘫在练习室的地板上喘气,感觉骨头都快散架了。一抬头,看见金瑞妍坐在不远处的墙角,戴着耳机,背对着我,正低着头专注地给自己的脚踝贴绷带。
练习室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
然后,我就听到了一点声音。非常非常轻,几乎要被空调声盖过。是一段旋律,舒缓又带着点淡淡的忧伤,是那种我很喜欢的英文小众歌曲的风格。
我愣住了,撑起身子,怀疑自己是不是累出了幻觉。
金瑞妍?
在唱歌?
那个一上台唱歌就紧张、part少得可怜、被声乐老师评价为“音色不错但技巧白纸”的金瑞妍?
她哼得很投入,声音虽然小,但音准极佳,气息也比舞台上稳太多,更重要的是,里面注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温柔又寂寞,像深夜电台里缓缓流淌的故事。
我听得有点入神,下意识地叫了她一声:“瑞妍啊……”
哼唱声戛然而止。
她像只受惊的小鹿,猛地回过头,耳机都掉了下来,脸上闪过一丝清晰的慌乱,耳朵瞬间就红了:“欧……欧尼?怎么了?需要什么吗?”
那样子,活像做了什么坏事被当场抓包。
“你刚才……在唱歌?”我忍不住问。
她的脸更红了,眼神飘忽,手忙脚乱地收拾地上的绷带和药水:“没、没有啊……欧尼你听错了吧?我哪有唱歌……肯定是耳机漏音!”
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看着她慌里慌张、试图掩饰的样子,觉得有趣极了,刚才的疲惫都扫空了不少。我爬起来,凑近她,故意逗她:“唱得挺好听的啊,再唱两句给我听听?就刚才那首英文歌。”
“不要!”她想也没想就拒绝,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脸上写满了抗拒和羞窘,“我真没唱!欧尼你别闹了!”
后来我才发现,这不是偶然。
从那以后,我开始格外留意。
我发现,她真的会在很多不经意的时刻,偷偷地哼歌。
泡在浴缸里看剧本的时候,她会哼一段舒缓的钢琴曲。
给阳台那几盆快被她养死的多肉浇水时,她会哼一首轻快的乡村小调。
甚至有一次,她窝在沙发里打游戏,打得全神贯注,嘴里却无意识地溜出一段极其复杂的、带点爵士味的即兴旋律,听得我目瞪口呆。
她哼的歌,风格跨度极大,但无一例外,品味好得惊人,完全踩在我的审美点上。而且,她似乎尤其偏爱那些需要一定演唱技巧、情感层次丰富的英文歌。
每一次,她的声音都放得极轻,像一种仅存在于她自己世界里的、安心的背景音。神情总是放松而专注,仿佛完全沉浸在那片刻的私密愉悦里。
而每一次,只要我一出声,或者试图靠近听得更仔细些,那歌声就会像受惊的鸟儿一样,瞬间戛然而止。
她会立刻恢复成那个“演员金瑞妍”,转过头,用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睛看着我:“欧尼?怎么了?”仿佛刚才那个散发着致命吸引力的小哼唱机根本不是她。
这种巨大的反差,和她小心翼翼藏起这份美好的模样,让我心里像是被小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又痒又麻。
(三)
我试过很多次,想让她“正式”地唱给我听。
“瑞妍啊,刚才那首歌好好听,再唱一遍嘛?”我蹭过去,从后面抱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撒娇。
她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关掉水龙头,若无其事地擦手:“哪首?哦,随便哼哼的,都不成调子。”然后拿起旁边的苹果塞到我嘴里,“吃水果。”
失败。
或者,在她又无意识哼起歌时,我迅速拿出手机假装录音:“别动!录下来当铃声!”
她会立刻扑过来抢手机,脸颊涨得通红,又羞又急:“呀!李绚雅!删掉!快删掉!”那架势,比被拍到绯闻还紧张。
最后还是得我抱着她又哄又亲,保证已经删了,她才肯罢休,但接下来一整天都警惕地看着我,再也不肯哼一声。
又失败。
最过分的一次,我仗着力气大,把她堵在沙发角落里,挠她痒痒肉:“唱不唱?唱不唱?就唱一句!一句就行!”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在我身下扭成一团,拼命躲闪,却还是咬紧牙关,宁死不从:“不……不唱!哈哈……放手……李绚雅你混蛋!”
闹到最后,她头发乱了,衣服也皱巴巴的,喘着气瞪我,眼神湿漉漉的,像被欺负狠了的小动物。我倒先心疼了,只好悻悻然放手,把她拉起来搂进怀里顺毛。
“为什么不肯唱给我听嘛?”我委屈巴巴地嘟囔,“明明唱得那么好听。”
她把脸埋在我怀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不好听。而且,很奇怪。”
“哪里奇怪了?超级好听!比我听过的很多专业歌手都好!”我立刻反驳,这是真心话。
她却不接话了,只是在我怀里轻轻摇了摇头,固执地沉默着。
我叹了口气,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个淡淡的家伙,总是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有着超乎寻常的固执和羞耻心。
(四)
于是,“装睡”就成了我窃听……啊不,欣赏“专属音乐会”的唯一且最有效的途径。
这需要演技、耐心,以及对时机精准的把握。
通常得是在她很放松、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时刻。比如某个周末的午后,我们窝在客厅地毯上看一部老电影,片子有点闷,我看着看着,就假装歪头靠在她肩膀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闭上眼睛。
一开始,她会很安静,身体有点僵硬,生怕吵醒我。她会小心翼翼地调整一下姿势,让我靠得更舒服点。
然后,时间一点点流逝,电影里的对白成了背景音。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呼吸变得轻缓。
再然后,那期待已久的、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气声哼唱,就会如期而至。
哼唱的调子总是很轻,断断续续,有时只是一小段旋律反复重复,有时会是一整首主歌。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气息摩擦着声带,产生一种微妙的、沙沙的质感,像秋日午后穿过林间的风,温柔得让人心尖发颤。
她哼唱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肩膀轻微的震动,能闻到她颈窝里淡淡的、好闻的沐浴露香气。
那一刻,世界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以及这片段式的、气声的、独一无二的BGM。
我心里会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幸福感,还夹杂着一点心痒难耐的躁动——这么好听的声音,为什么就不能大大方方唱给我听呢?!这个淡淡的家伙,怎么总是在这种不经意的时候,散发出这么浓烈的、该死的魅力!
好想亲她。
想把她按在沙发上,堵住那张只会发出气声、却死活不肯为我正式歌唱的嘴。
但我知道,绝对不能动。
一旦我有任何“苏醒”的迹象,哪怕只是睫毛颤抖一下,这美妙的“音乐会”就会立刻中断,她会瞬间恢复“静音模式”,并且接下来一整天都会用那种略带审视和警惕的眼神看我,让我再找不到机会。
所以,我只能拼命忍着。靠在她看似单薄却让我安心无比的肩膀上,假装睡得香甜,内心却上演着波涛汹涌的独角戏,享受这酸酸甜甜的折磨。
(五)
有时候我也会想,她为什么这么抗拒“正式”地唱歌。
后来,我大概有点明白了。
对于“歌手”这个身份,她或许有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心结。
Starlight时期,她那点可怜的part和永远站在角落的定位,像一种无声的否定,反复提醒着她“你不行”、“你不配”。哪怕她私下练了无数遍,哪怕她的音色和乐感其实并不差,但在那种环境下,任何关于“唱功”的期待和关注,对她而言,可能都成了一种压力甚至羞辱。
所以她才那么抗拒在公开场合唱歌,所以她才把自己这份小小的爱好藏得那么深。
唱歌对她来说,不再是展示,甚至不是爱好,而是变成了一个极其私密的、只属于自己的安全角落。是她可以在无人时,放松下来,与自己对话的方式。
而我一次次地试图撬开这个角落,逼她展示给我看,无异于一种冒犯。
一想到这个,我心里就酸酸麻麻地疼。
我宁愿她永远只在我一个人面前,用这种气声的方式哼唱,也不愿意她因为我的要求,而重新勾起任何不愉快的记忆。
她那份小心翼翼的、固执的守护,守护着这个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有多珍贵的小习惯,也莫名地让我觉得……很金瑞妍。
这就是她啊。看起来对什么都淡淡的,好像没什么特别强烈的喜恶,但总会用她自己的、有些笨拙又无比固执的方式,去划分界限,去守护一些东西。
比如,守护着只在绝对放松和安全时才会流露的音乐碎片。
比如,守护着我。
(六)
当然,也有意外收获的时候。
有一次,我生日。她难得没有行程,特意下厨试图给我做个蛋糕,结果把厨房搞得一团糟,最后只能悻悻地叫了外卖蛋糕和一大堆她认为我会爱吃的东西。
晚上,我们窝在家里,点了蜡烛,吃了蛋糕,喝了点酒。气氛很好,她有点微醺,眼睛亮亮的,比平时更爱笑,也更黏人。
我抱着她,靠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酒精让身体放松,也让意识变得慵懒。不知怎么的,我就哼起了最近常听的一首歌的调子,是很轻松愉快的旋律。
哼着哼着,我感觉到怀里的她,身体微微动了一下。
然后,极其自然地、接上了下一句!
不是气声!是带着一点点微醺的、软糯的、清晰的哼唱!音调很准,节奏也跟得上!
我瞬间僵住了,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点点动静就会惊飞这只难得开口的夜莺。
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依旧懒洋洋地靠在我怀里,眼睛半眯着,跟着我的调子,继续哼了下去。一首哼完了,又无意识地切换到了另一首,是我歌单里另一首她很常哼的英文老歌。
那一刻,我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酒精让她卸下了心防,露出了最里面那个柔软、放松、甚至会无意识跟着音乐摇摆的小核。
我没有打断她,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激动地表示“哇你终于唱了”,我只是低下头,把脸颊贴在她柔软的发顶,跟着她一起,极轻极轻地哼着那些熟悉的旋律。
房间里没有开主灯,只有电视屏幕发出的微弱光芒,映着我们依偎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蛋糕的甜香和淡淡的酒气,还有她毫无防备的、温柔的哼唱。
那是我听过最美的、最完整的“演唱会”。
没有观众,没有灯光,没有伴奏。
只有她,和我。
还有满室流淌的、醉人的温柔。
后来她哼着哼着,就在我怀里睡着了。
我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忍不住低下头,极轻极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算了。
不亲嘴了。
就这样吧。
这种酸酸的、甜甜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气声音乐会,好像……也不错。
反正,来日方长。
我有的是耐心,等她哪天心甘情愿地、为我唱一整首。
就算等不到,也没关系。
这些散落在时光里的、气声的碎片,已经足够我回味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