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为何那样》寺时栖

3、姬蓝月

　　规矩地站在乐安身后，苏明涧认真听主傅训话。

　　每月上旬识字念书，中旬礼仪女红，下旬练习棋画，她听着，默默记在心里。

　　“月底我会对你们本月学习进展进行测验。”

　　她手里的戒尺铮铮作响，苏明涧望向那张严肃的面庞，紧张地吞咽口水。

　　大蓟尚学氛围浓厚，管教姑姑曾告知她，教师地位很高，即使圣上亲临，也要敬重几分。

　　“不合格会如何？”

　　听到乐安无所谓的语调，苏明涧心里一沉。

　　果不其然，自己的手心被戒尺挑起，苏明涧主动摊开手掌，板子轻轻落在掌心，她无声叹气。

　　管教姑姑还告诉她，陪读的重要任务就是替公主受罚。

　　“你打她作甚？”

　　苏明涧只能看到乐安的背影，她猜这人好看的眉毛又拧成一团了。

　　手心又被敲了一下，主傅很温柔，没用一点力。

　　“擅自打断她人发言，不合礼仪。”

　　“你是本宫母妃请来的吗？”

　　乐安言毕，戒尺落下，这次声音很响亮，苏明涧的掌心像昨天的脸颊一样烧起来。

　　她小心翼翼看主傅的眼睛，里面有一些愠怒，苏明涧知道，成为太傅需经过文官考核，武试比拼，总管面谈层层选拔，上任即为终身制，太傅只听命于皇帝和自己。

　　“今日到此为止。”

　　主傅拂袖而去，苏明涧有些难过，打也挨了，还是白白耽搁一天。

　　手还悬在空里，感受到一抹温暖覆在手背上，苏明涧看过去，乐安托住她的掌心，在轻轻地对着那道红印呼气。

　　“疼不疼？”

　　疼，可和她说有什么用，苏明涧好委屈，要不是乐安，说不定她们现在已经开始认字了。

　　“我给你呼呼，之前受伤时我发现，吹吹气伤口会好受些。”

　　乐安声音很轻，苏明涧诧异道，“公主怎会受伤？”

　　对面抬头，苏明涧对上那双一点点亮起来的眸子，不自觉眨眨眼，她觉得自己要被吸进去了。

　　乐安噙一角笑意，左颊梨涡浅浅，“公主也会摔跤。”

　　也是，看她心情好像不错，苏明涧咬咬唇，沉默半响后开口，“公主是不是讨厌我？”

　　今日缘何不尊重主傅，她怎会不知……

　　“我不知道……”

　　没人告诉公主这件事吗，或许是陪读如何本就不重要。

　　“不疼了。”

　　苏明涧有些黯然地缩回手，人与人明明无甚不同，地位却是天差地别。

　　“主傅明日还会来吗？”

　　乐安点点头，苏明涧放下心来，又听到她问，“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年华教过她，不过苏明涧摇了摇头，她不知乐安想做什么。

　　“我会，你别难过，我们今天就来认识你的名字好了。”

　　乐安走到书桌后站定，朝苏明涧招招手，她走过去，乐安按按她肩膀，示意她坐下。

　　苏明涧跪坐下去，乐安也跪在她旁边，苏明涧执笔蘸了些砚台里的墨汁，想递给乐安。

　　乐安没接，包住她的右手，“我们一起写。”

　　那道伤痕恰巧贴合笔杆，苏明涧没忍住呼口气。

　　“还疼，是不是？”

　　苏明涧点点头，不知怎的鼻子发起酸来。

　　“你惯用右手，她要打你，为何不伸左手？”

　　主傅用戒尺挑起的就是她的右手，她能怎么办，苏明涧撇嘴，她又不是公主，怎敢反抗。

　　“是我不好……”

　　看她黯然神伤，苏明涧摇摇头，“你又不知情。”

　　乐安又开心起来，“你终于不叫我公主了。”

　　“公主不喜欢公主这个称呼吗？”苏明涧坏心眼地叫好几遍。

　　“有时候。”乐安点点头，犹豫片刻后开口，“我想和你交朋友。”

　　她说完这句，接过笔杆，认真在宣纸上写下“苏明涧”三个方正工整的大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漂亮又清晰，苏明涧好奇地问她，“你之前学过写字？”

　　乐安摇头，“只是照着纸条写过几遍。”

　　比年华写得好，苏明涧不知道乐安写过多少遍，她弯弯眼睛，“我也想和你做朋友。”

　　瞧那双漂亮的眸子弯成月牙，苏明涧心里暖呼呼的，“那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乐安皱眉思索一小会，“好久没写了，应该还是会的。”

　　苏明涧拿过毛笔补了些墨，重递给乐安，看她挨着“涧”字接着写“姬”、“蓝”、“月”三个字，没有写她的名字时那么顺滑，不过也很整齐。

　　她伸左手指“月”字，弯弯嘴角，“我认识这个字，是月亮的月。”

　　是年华告诉她的，她名字里也有这个字呢。

　　乐安点头，梨涡浅浅，“这三个字就是我的名字。”

　　“念作‘姬蓝月’。”

　　望向那双含着期待的眼睛，苏明涧恍惚间想起云贵妃那种鼓励的视线，和乐安此时的眼神很相似，却又十分不同。

　　“姬，蓝，月？”她咬咬唇，仔细回忆乐安刚才的口型。

　　“对。”乐安眉眼弯弯，重重地点头，“你再说一遍。”

　　“姬蓝月。”苏明涧嘴角上扬，得到肯定后笃定开口。

　　“苏明涧。”姬蓝月晃晃胳膊，喊她的名字像唱歌。

　　“既然交换了名字，我们就是朋友了。”姬蓝月皱起眉毛，显得很严肃。

　　“好。”苏明涧点头，伸出小拇指，“我们拉勾。”

　　见她一会没有动作，苏明涧也皱眉，“怎么啦？”

　　“……我也伸小拇指吗？”

　　苏明涧笑一声，“对呀对呀。”

　　等她也伸出手，苏明涧主动勾住姬蓝月的小指晃起来，“还要盖章。”

　　右手捏起姬蓝月的大拇指，苏明涧弯弯自己的，指腹轻轻靠上去，她满足地笑，“这样就好啦。”

　　她真的交到新朋友了。

　　“……就这样？”

　　苏明涧点头，“现在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瞥到姬蓝月眼尾翘起来，苏明涧有些不好意思地耸耸肩，右手被她抓住，苏明涧好奇地看过去，“怎么了？”

　　等姬蓝月从腰侧摸出小瓷瓶，她笑起来，“昨晚是你在我门口放的药吗？”

　　看她脸畔染上霞光，苏明涧心情很好，乖乖让她给自己上药。

　　虽然是公主殿下，可也是她的朋友，更是罪魁祸首，帮她上药也是理所应当。

　　这样想着，苏明涧晃晃脑袋，听步摇叮当作响。

　　“好啦。”姬蓝月松开她，小声喃喃。

　　“谢谢。”苏明涧感受手掌的冰凉，满足地喟叹。

　　“你还认识别的字吗？”她往手心吹口气，眨巴眨巴眼。

　　姬蓝月想了想，拉过苏明涧的左手，在她掌心画一个“云”字。

　　“这个字念作云，就是天上飘的那些白团子。”

　　苏明涧按着姬蓝月刚才的写法描一遍，弯弯嘴角，“是不是也是云贵妃的‘云’？”

　　她抬头，却看到那双眸子暗淡下去，只听见一声低低的“嗯”。

　　“殿下——”

　　门外恩梳的声音响起，姬蓝月手忙脚乱收拾桌子，“何事？”

　　“用膳时辰已到。”

　　“稍待。”

　　“点燃烛火。”姬蓝月凑到苏明涧耳边轻声开口。

　　“为何？”苏明涧皱眉。

　　姬蓝月指指那张写着两人名字的宣纸，“这个不能给她看到。”

　　苏明涧不知这是为何，但她绝不要烧掉这张纸，于是轻巧折起来，“让我带走。”

　　“决不能给她人发现。”

　　苏明涧点头，“这是我们的秘密，对吗？”

　　姬蓝月怔了一瞬，梨涡深深，“对，这是我们的秘密……”

　　苏明涧当着姬蓝月的面，将叠好的纸张塞进腰侧钱袋的夹层内，“就算它被偷去，贼人也不会发现这个秘密。”

　　姬蓝月点头，“那就好。”

　　夜里躺到床上，苏明涧拢拢薄被，胳膊伸到空中，她用手指一遍一遍画“姬蓝月”三个字的笔顺，开心地晃脚丫，娘，你知道吗，我在宫里交到好朋友了。

　　蹭蹭枕头，她满足地阖上眼皮，姬蓝月，好好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