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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规则 ...

  •   偌大的会议厅堂,一半沉浸在深香槟色的阴影,一半透着从蒂凡尼窗折射的白日雨光。
      在座的人们都戴着一样鎏金的白银面具,举止矜贵,在这里连灰尘都成了蹁跹光中的精灵。可是气氛却异常凝重,每个人眼神中轻松的水分像是被榨干了,只留下生硬和持重。
      “Rain(雨),reverse(颠倒)”,为首的女子开口道,她语气轻柔动作缓慢庄重,但通身散发出肃杀的强大气场,“诸位到现在,只能确定七个‘R’中的两个吗?”
      沉默。“七”,真是不吉利的数字。在座信教的人几乎都毫不怀疑,这是神降给人类七宗罪的惩罚。
      但是,只有七宗原罪接受惩罚,人类才能迎来救赎。而这如此重大的责任,却系在一个不知情的中国男人任泽霖这根细线上。
      “但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一位戴单边金框眼镜的男人起身,率先打破凝重的气氛。他似乎是这帮老人中最年轻的,举止还透露着冲动的气质,身姿挺拔如杨树,“reverse(颠倒)已至,一切重回起点,而rain(雨)前所未有地持续着,至少在任泽霖所在的城市里,现在是‘真实’的!杀死他吧!他的死亡将被神承认!”
      可他所说的话似乎都如同拳头打在棉花上,诸位老人眼神依旧不起波澜。
      “神的代行人可不好杀死,”一声嗤笑,这是位隔着面具也要端着烟斗的中年男人,“上次不就是触发了一个未知‘R’,执行组全体覆没,我们可再也经不起这种事情的打击,中国不是有句老话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老人们微微点头,似乎带着默契般浅浅带着赞同的微笑。
      红衣神父打扮的白发老人神情最淡漠,而他手上那枚紫罗兰鸽子蛋戒指尤其引人注目。随着手指的敲打,紫光流转,神父的声音氤氲在潮湿的会议室里,却瘆得人心发寒——
      “神布棋局于世间,就是让此地沦为战场。”
      为首女子眉头紧蹙,眼里烧起狠厉的光来,而她接下来说的话更是不啻惊雷——
      “那就只能弑神”
      “reverse几次,我们就弑杀几次,追到天涯海角也要…”
      稀零掌声响起,但却不是鼓励,而是绅士风度的打断。端着烟斗的中年男人眼神悠哉中透着狐狸般的清明,他说:“V,你也要和C一样选择激进派吗,作为领袖们应该时刻保持中立理智。”
      “是啊,这可是对神的极大亵渎!”一位颤颤巍巍的老者用手中拐杖敦了一下地。
      “那难道就要让‘R’祸满人间吗?谁能预测下一个‘R’是什么?万一是‘Ruin(毁灭)’‘Rot(腐烂)’?”C忍不住再次站起声援V。
      “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R’没有齐全就被其他国家抢去,剩下的‘R’将会成为霸权作恶的战争利器!人的罪恶不能再多了,神要我们赎罪,就赎吧!”一个慈悲温和的嗓音响起。
      而神父不置可否,他的目光一直镇定地注视大桌正中央,极近又极渺远,似乎这上摆着一个巨大的囊括全世界的棋局,而他正步步为营攻守权量。
      “蝼蚁才需要关注棋局是人间还是地狱,下棋者无需过多思量。至于赎罪,谁知道神的心是不是一块石头呢?”
      长方桌底部,一直沉默而假寤的人睁开双眼,莹莹的绿色瞳孔折射猫眼般的光彩,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那股幽冷的感觉。
      梵蒂冈的“rain”刚好停了,更热烈的阳光照射进来,变幻出玫瑰般的斑斓色彩。

      “七个R,什么鬼?”任泽霖翻弄着手中的迪士尼纪念币,觉得自己是被那个宋子佚耍了——估计这小鬼头以前是认识自己的,故意现身给自己开玩笑呢。
      毕竟“七”,可是任泽霖以前最骄傲的幸运数字。当其他小孩要么“六(顺)”“八(發)”的时候,而任泽霖却对“七”情有独钟。
      那是个藏匿在人神经末梢的数字,它比其他数字更神秘。一生万物,二分阴阳,三道一统,四方大地,五行相胜,六气和顺,八卦大象,九阳至尊,十全圆满。
      而“七”生在罅隙之间,最特殊的含义也和死亡相系在一起。比如在任泽霖家乡,人死了要“做七”,七日为一祭,做满七七四十九天才能转世。
      任泽霖生在鬼月阴日,农历七月十七,鬼王夜巡的好日子,连出生时间也要卡着阴气盛极的半夜。“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任泽霖嘴里嘟囔着,他有一双纯黑的瞳孔,大太阳底下都照不出琥珀色那种,能很好掩盖情绪。
      “七”也一样,给任泽霖一种隐秘又独特的自豪感觉,小时候中二的任泽霖察觉到这点时觉得自己老特别了,和小伙伴在小渔村的破屋里讲鬼故事,也要细细描摹自己从大人听来的“头七”诡事,吓得胖子肥肉震颤,小女孩双目圆睁布满惶色。
      宋子佚会不会是那些小孩中的一员呢?可能比自己小很多,所以自己才没在意到。要不然,他怎么会故意写“七个R”,而不是其他什么R,而且谁会把世界毁灭宣言放在萌萌哒小纪念币里,还特么是灰姑娘魔法城堡主题……
      玩笑?恶作剧?小小报复?任泽霖想不明白。老鸹组织的狠徒因为童年阴影台风天前往夜店恐吓Dear.Oleander金牌营销,比小说还玄幻好不好。
      而且说实话自己老早就忘了,连带小镇和渔村的模糊记忆。
      任泽霖把铁片放进纪念币,然后再放进大衣的小口袋。
      他突然有点期待这个宋子佚来找他,就像自己虽然一直害怕过去,又期盼什么时候“过去”可以追上自己。
      无由来的悸动和期盼,他命名为“原物奉还”。

      狭窄的EC175型号直升机驾驶舱内,MFD页面绿光莹莹,显示的气压正稳定下行,而湿度达到了百分之百。
      这台直升机正穿梭在暴雨带。
      风混杂着雨点,以17米每秒的速度刮蹭这台直升机的外壳。虽然这种型号的直升机能够在10级风力下稳定悬停,但驾驶难度依旧与西风带大洋划小船相当。队员中已经有人暗暗骂了句“shit”。
      驾驶员身穿黑色紧身衣,从起伏曼妙的身线可以看出是位女性,但举止沉稳且利落。藤本健是队员中唯一带刀的,他也没有慌乱,而是俯瞰脚下这座沿海发达城市,下方星点的霓虹灯在暴雨中闪烁而显得脆弱。
      “Hyades”计划,趁台风天的混乱秩序控制整座城市,夺取“棋”。
      终于在一座废弃大楼楼顶停下,一队荷弹覆面系硬汉梯次而出,驾驶员最后从舱内出来。她身形较纤长,显然在狂风中有点不稳,背靠直升机脱下头盔。白色的长长的头发在空中飞扬,溶不进夜色,她抬手将头发盘了起来。
      这是他们这次行动小队的队长,白俄的一个女人。藤本树很难不去偷瞄她,但正好和她视线对上,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瞬间凝结煞气,让藤本树无处可逃。
      但没想到她说:“村正?”
      藤本健反应过來是在问自己手上这把刀,作为硬汉中唯一一个东亚人,自己也总是被好奇着。他回答说:“是一期一振”,日本刀太庞杂了,细说她也不太懂,藤本健随便丢个名字过去。
      队长若有所思,又问:“‘一期一振’…什么意思…”
      “取名自‘一生一世一振’,意思是非常珍贵,人生中无法替代的一把刀。”藤本健边说变将刀拔出,刀身如一潭月影饱饮着雨水,而刀鞘菊花纹路缠绕,果真是绝世之物。
      “我用它完成了很多任务,”藤本健缓缓收刃入鞘,“它是我的守护神。”
      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深处隐秘地掠起一点涟漪,“非常好的名字,希望它能在这次‘Hyades’中保佑你活下来。”
      Hyades,希腊神话中泰坦神阿特拉斯与普勒俄涅所生的七位仙女,因为兄弟许阿斯被野兽杀害而悲痛哭泣,泪水化作雨水,□□升为星团。
      代号“忍冬”,前FSB情报人员,最强执行者。
      在他们交谈的时刻,黑暗这头巨兽猛扑向X市,将光明吞食殆尽。看来其他小队也顺利到达现场,并在第一时间捣毁了市内供电系统的变压器。

      该来的还是来了。宋子佚扔下手中的尸体,休闲西装上沾满了混杂的血迹。
      手中已然多了一把缴获的FNX战术手枪,撤下尸体的覆面,隐约露出一张高加索人种的典型面孔。综合判断这是一个雇佣兵,而且很可能是美国某秘密组织派来的。
      早在台风来的前一天,宋子佚就撞见了一两个探子,甚至差点被击穿肩膀,微微擦了过去,但近战中还是受了不小内伤。情急之下宋子佚被迫换装逃进Dear.Oleander夜店避风头,甚至冒险把信物给了任泽霖。
      其实也算物归原主,一旦“ring”启动,命运中止的棋盘将再次运转。没有“7个R”能力的任泽霖只是个普通中国男人,无异于待宰羔羊,宋子佚只能祈求任泽霖能够再聪明一点。
      宋子佚也知道“神的指令”过于抽象,但他也没办法在眼线环伺的紧急情况下清晰详细地向一个还在状况外的靓仔讲述这么奇特的故事。
      黑暗中冰冷地矗立着一列一列电柜。某种直觉突然扑进宋子佚脑海里,他瞬间低下头来,后方刀刃硬生生擦过发丝,宋子佚迅速换枪左手,向后肘击,右手锁住刺客手腕,却被后者预判扫腿差点失去底盘。
      宋子佚趁敌人再次挥刀间隙顺势俯身滚到电柜后侧方,转头不忘开枪,即使供电缺乏这种近距离宋子佚也自认为可以打中对方,可并没有听到子弹钻肉的闷声和对方的惨叫,只是金属划过光滑面的刺耳声。
      藤本健皱了皱眉,这家伙一人干翻了整个小队,当他们“鸢”之队准备与附近供电所“影”之队汇合,却发现无人回应。
      而且刚刚只差一点自己就没命了。
      “1036,遇到中国武装了吗?”,耳机队长声音响起,藤本树没有回复,因为自己面对的是只要松神就会没命的蝮蛇。
      宋子佚心脉贲张,察觉到脚步慢慢靠近,自己手也慢慢按住扳机。
      猛然一发。没有任何击中感,宋子佚愕然,根据声音来判断,对方与自己的距离接近1米,自己不可能失手。
      难道又是上方?也是…对方可能是两个人!
      还没反应过来,宋子佚已经从后面被锁住了,温软的、女性般的触感,却又无比坚韧地锁住要脉。而那个带刀的东亚男孩从地面爬起来,把手枪从宋子佚手里卸了下来。
      后面的人把手伸进宋子佚胸口乱摸,过去的伤还没好,刺得宋子佚眉间紧蹙,但摸到纹身那块时,宋子佚心中大叫不好。
      “1036,你立下大功了”,对方用带点卷舌感的英文说道,宋子佚看到自己肩膀侧多出一颗长满白毛的头,盯着自己被扯下衣服的胸口看。
      “本来还愁怎么找到‘棋’,现在却发现了一个‘棋手’。”她勾起宋子佚的下巴,指尖微凉,“小甜心,在你没有利用价值之前,你不会死。”

      卫生间的灯突然暗了下来。任泽霖迷惑抬头,可能供电系统出故障了吧。
      话说连室友都回家了呢。任泽霖才发现夜店的工作人员彻彻底底只剩下自己 ,但自己后半夜记忆基本很模糊,这次醉得有点惨。
      话说通常台风天外面都是一兜子水,这次雨听起来下得还挺大,得费劲“划船”出去。
      也有可能只是自己被困在这里,其他人早离开了。
      “除了七个R,什么都不要相信…”任泽霖嘴里不自觉嘟囔着,脑子好像炸雷般闪过了什么东西。
      “Rain”的开头是“R”
      “Ring”的开头是“R”
      他狂奔到前台,用圆珠笔在白纸上拼命写下自己记得的所有以r为开头的英文单词,同时刚刚噩梦中贴壁间苔藓生长的路径越发清晰——
      “Reverse”
      那个无脸的孩子逐渐长出熟悉的五官,眼角有痣。他的小嘴一张一合:“Robert,你怎么了?”
      手机突然在此刻响起,任泽霖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好一会儿才接,生怕是什么杀手的死亡警告。
      “哥,我好害怕。”一个清澈而惹人怜爱的声音响起,“刚刚突然停电了,也没有网,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吓坏了。”
      “清禾啊,”任泽霖感到自己紧绷的全身心稍稍松懈了一下,“哥哥我累得在公司睡了一会儿,现在雨下太大也回不来。”
      “没事,我就听听你的声音。”
      “嗯!雨小了我就回去,学校也不上课,我回家陪你。”任泽霖挂断电话,但是嘴角隐隐的笑,很快被现实的重力压下来。
      “杀戮棋局”中,谁是“棋子”,谁是“棋手”,“杀戮”又指的是什么?
      遵守规则的是“棋子”,利用规则下棋的是“棋手”,而“杀戮”是目的或者奖励。自己被告知“除了七个R什么都不能相信”,却又对整个体系一无所知,恰似一颗只需服从规则的棋子。
      所以首先要弄明白规则,而且避免自己被推上“杀戮”刑台。
      那么最了解规则的人,只能是下棋的人!
      可能从宋子佚踏入Dear.Oleander的那一刻开始,棋局就已经开始了。任泽霖可以毫不怀疑地说,那个人是他的棋手。
      他敢留下这些信息,就说明至少对自己还是有点信任的,而且任泽霖觉得自己以前一定和他认识的。那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是因为“reverse”吗?难道“R”除了可被信任外,还属于某种能力?
      任泽霖从卫生间走了出来,看着散落的酒杯酒瓶,抱着试一下的态度先写下“reverse”,再想象复原的场景。
      果然什么都没发生。
      手机在裤兜里振动一下,弟弟清禾发来短信:“哥哥,我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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