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大人的掌中月》小甘鱼

12、闻人先生

　　天光刚透进窗棂，阿薇就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弄醒了。她揉着眼睛坐起来，见云思嫦正对着铜镜理朝服，玄色缎面上绣着暗金云纹，衬得她肩背挺直，眉宇间带着几分朝堂上的肃然。

　　“你要去上早朝？”阿薇打了个哈欠，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云思嫦回头看她，嘴角柔和了些：“今日不去，带你出门。”

　　“去哪儿？”阿薇眼睛一亮，瞬间没了睡意，掀被就要下床，却被云思嫦按住了。

　　“先把药喝了。”云思嫦端过桌上温着的药碗，药香比昨日那粒药丸浓些，却不呛人。

　　阿薇皱了皱鼻子，还是乖乖接过喝了，末了咂咂嘴：“这药甜丝丝的，比上次的好喝。”

　　“甜就多喝些。”云思嫦替她擦了擦嘴角，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今日带你去见位擅调药膳的老先生，他做的莲子羹堪称一绝，去晚了可就尝不到了。”

　　阿薇果然被说动了，麻利地换好衣裳，还对着镜子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那快走！”

　　云思嫦看着她雀跃的样子，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昨夜想了半宿，终究还是决定带阿薇去见闻人章戈——并非怕她记起什么，而是那位老谋士性情古怪，寻常人根本请不动，或许阿薇这张脸，能让对方松松口。

　　马车停在城外一处僻静的宅院外，没有门匾，只两扇旧木门上爬满了青藤。阿薇扒着车窗往外看，疑惑道：“这里看着不像有好吃的啊。”

　　“高人都爱清静。”云思嫦扶着她下车，叩了叩门环。

　　半晌，门才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梳着总角的小童探出头，警惕地打量着她们：“你们找谁？”

　　“烦请通报闻人先生，云思嫦求见。”

　　小童上下打量了云思嫦的朝服，又看了看一脸茫然的阿薇，撇撇嘴：“我家先生不见客。”

　　“你就说……”云思嫦顿了顿，看向阿薇，“带了位他或许想见的人。”

　　小童狐疑地盯了阿薇半晌，转身跑了进去。没过多久，里面传来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让她们进来。”

　　进了院门，阿薇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院里没种奇花异草，反倒辟了半亩药田，各色草药长得郁郁葱葱。正屋门口站着位白发老者，身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手里拄着根竹杖，眼神锐利得像鹰隼，直勾勾地盯着阿薇。

　　阿薇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往云思嫦身后缩了缩：“他、他就是做莲子羹的老先生？”

　　云思嫦还没说话，老者已冷哼一声：“老夫闻人章戈，从不做什么莲子羹。云大人请我出山，竟用这种伎俩哄骗一个小姑娘？”

　　阿薇猛地抬头，看向云思嫦：“你骗我？”

　　“我……”云思嫦正想解释，闻人章戈已转向阿薇，声音放缓了些：“小姑娘，你再看看老夫，当真一点印象都没有？”

　　阿薇皱着眉打量他，摇了摇头：“不认识。”

　　闻人章戈的眼神暗了暗，叹了口气：“也是，你那时才几岁，哪还记得。”他转向云思嫦，“说吧，找老夫何事？”

　　“想请先生出山，助我一臂之力。”云思嫦开门见山，“朝中局势复杂，思嫦能力有限，需得先生这样的智谋之士指点。”

　　“老夫早已不问世事。”闻人章戈转身往屋里走，“姜家的事，老夫尚且自顾不暇，哪有余力管朝堂纷争。”

　　“先生若肯相助，姜家旧案，思嫦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云思嫦跟上他的脚步，语气坚定，“而且……”她看了眼跟在身后、一脸懵懂的阿薇，“她如今忘了过去，过得还算安稳，我想让她一直这样安稳下去。”

　　闻人章戈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向阿薇，目光柔和了些：“这丫头……这些年苦了她了。”他沉默片刻，突然看向云思嫦，“你可知老夫为何隐居？”

　　“略有耳闻，先生当年因直谏被贬，心灰意冷才退隐山林。”

　　“不全是。”闻人章戈哼了声，“是看透了那些人的嘴脸。你虽是女子，却比朝中那些只知争权夺利的蠢货强些，可……”他话锋一转，“你能保她一世安稳？”

　　云思嫦心头一紧，正想作答，阿薇突然开口：“我自己能保自己！”她走到云思嫦身边，仰头看着闻人章戈，“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说的姜家是什么，但我现在过得很好，云大人待我也很好。你要是不想帮忙，就直说，不用拿我做文章。”

　　闻人章戈愣了愣，随即放声大笑：“好！好个直爽性子，倒有几分像她母亲。”他看向云思嫦，“也罢，看在这丫头的份上，老夫便陪你走一趟。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让老夫发现你对她有半分虚情假意……”

　　“先生放心。”云思嫦郑重颔首，“思嫦以性命担保。”

　　闻人章戈这才点了点头，对那小童道：“收拾东西，跟云大人走。”

　　云思嫦猜的没错，闻人先生果真会看着姜薇妍的份上，跟他出山。

　　阿薇看着两人三言两语就定了主意，还有些发懵：“你们……这就说完了？那我的莲子羹呢？”

　　云思嫦失笑，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递给她：“来时路过点心铺，买了你爱吃的桂花糕。”

　　阿薇接过油纸包，刚咬了一口，突然想起什么，瞪向云思嫦：“你还没说，为什么骗我！”

　　“怕你不肯来。”云思嫦坦然承认，见她鼓着腮帮子像只气鼓鼓的松鼠，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回头让单锦给你做双份莲子羹，赔罪如何？”

　　指尖的触感温软细腻，云思嫦的动作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耳尖却悄悄红了。

　　阿薇被她捏得一愣，脸颊瞬间发烫，嘴里的桂花糕都忘了嚼。闻人章戈在一旁看得直摇头，背过身去捻着胡须偷笑——这云大人，嘴上说着保人家安稳，眼底那点心思，可瞒不过老夫这双眼睛。

　　马车往回走时，阿薇靠在车窗上，一边吃桂花糕，一边偷偷看云思嫦。她还是穿着那身玄色朝服，正低头看着卷宗，阳光透过车窗落在她脸上，连睫毛的影子都透着认真。

　　“喂，”阿薇戳了戳她的胳膊，“你真的是朝廷大官啊？”

　　“嗯。”

　　“那你怎么总待在家里？”

　　“朝中无事时，不必日日去宫里。”云思嫦合起卷宗，“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觉得……”阿薇咬着糕点，含糊道，“你不像官，倒像……”

　　“像什么？”

　　“像……”阿薇眼珠转了转，突然凑近她，小声道，“像会拐骗小姑娘的坏人。”

　　云思嫦被她逗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那你还跟我走？”

　　阿薇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赶紧别过脸看向窗外，嘴上却硬道：“谁让你有桂花糕呢。”

　　马车轱辘轱辘地往前驶，载着满车的阳光和点心香，还有两个心照不宣的秘密。而谁也没注意，远处的街角，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里，晋楚焕正摇着折扇，看着她们远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云思嫦啊云思嫦，你这府里，可真是越来越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