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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阴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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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其他人敢这么跟季闻朝堂而皇之的甩脸色,季闻朝早就生气了,可是江稚鱼这么给他甩脸色,他除了有点儿尴尬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太大的感觉。
“咳,”他轻咳了一声,试图再次尝试沟通,“江稚鱼。”
对床的青年好像是团成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看上去小小一坨,此刻大概是烦了,把被子蒙过头顶,只漏出一截漆黑的发尾。
季闻朝沉默了,在原地站了两秒,他转身弯腰整理了一下被子,躺回了床上。
盖上被子的那一刹那,极具存在感的香气瞬间涌入季闻朝的鼻腔,被子轻且薄,盖在身上只有一点点的刻意忽略不计的重量。
可就是这样的重量,让季闻朝瞬间回想起刚刚江稚鱼趴在他身上时的感觉,轻,软,香,像那只高坐柜顶摸不到的猫。
季闻朝蹭地一下子坐了起来。
他甚至可以说是惊魂未定地,将身上盖着的被子丢了出去,任它软绵绵的在床尾缩成一团。
这不对劲。
十分里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他现在到底是在干什么?又在想什么?
季闻朝觉得他看不清自己了,还是说江稚鱼真是好手段,轻飘飘的几个动作就能让他心绪难平,可是他的定力没有那么不好。
问题是,如果他的定力很好,那他现在到底是在干什么?
季闻朝像是一只被天敌闯入领地的狼,后背紧紧绷着,从睡衣下鼓起清晰可见的肌肉线条,他紧紧盯着那团被子,像是看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在没有经历过那件事之前,他的洁癖并不像是现在这样严重,也并不恐同,对他来说男女都无感,感情在生活中并不是什么必要存在的东西,也并不热衷于性。
他一直以为他会按照本身就设定好的路线走下去,成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延续家族的荣光,可是在那件事情出现之后,就开始变化了,长这么大他很少真真切切去厌恶一些什么东西,可是那些不堪入目的信息做到了。
那是一个刚刚开学不到一个星期,很平常的午后,一条好友申请在他回宿舍的时候弹了出来,备注写着【江稚鱼】三个字,他原本想要点拒绝的手指一顿,想起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东西,点了通过。
噩梦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
最初几天还只是正常的熟悉与告白,这些事情季闻朝经历的太多,即便有人会因为他过于冷漠与野性的性格而望而却步,可是更多的还是会被他这张脸吸引,一波一波趋之若鹜,于是他像是往常一样拒绝了。
原以为事情到此为止,可是在当天晚上,那人给他发过来一个文件,说是请他帮忙看一下刚做的一个公司项目企划,这是家里人对他的考验,季闻朝不觉得有什么,小事而已,帮也就帮了,于是毫无防备的点开了那个说是企划案的文件。
再然后,整个屏幕瞬间充斥着被拼接的,无法立即关闭的各种部位 -私-密-照片,还有不断滚动的疯狂至极的-意-淫-话语,顷刻间冲击了季闻朝之前那么多年的清白人生,他只觉得喉头翻滚,扔下手机冲进浴室吐了个干干净净。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屏幕已经恢复正常了,那人似乎也知道自己太冲动了,干脆利落的道了歉。
还是那句话,相比于江稚鱼背后所代表的利益来说,这件事实在是太小了,就像是一个星球和一只蚂蚁的对比,小到都留不下半点痕迹。
只不过是被恶心了一下子而已,并没有实际的伤害,更何况对面还道了歉,于是更加不值得一提。
尽管季闻朝被恶心的够呛,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甚至于影响到了他的生活,让他对于同性之间的触碰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草木皆兵。
季闻朝在那之后换了手机和所有联系方式,那个备注为江稚鱼的账号,很识相的没有再继续加他的好友,他的生活看上去又恢复了平静。
同时他也向几个人确认过,那个账号确确实实属于江稚鱼,他有点儿忍不下这口气,决定给江稚鱼一个小小的教训,可是在一天中午下课的时候,他在人群众星捧月的中心,看见了江稚鱼。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江稚鱼。
不同于他想象中的那样油腻恶俗,而是长相极其漂亮昳丽却不会显得女气,周身气质看上去纯净澄澈,笑起来阳光都会因为他而更加明媚几分的模样,甚至带有一种净化功效,看着他,季闻朝觉得自己眼前的天都亮了几分。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那就是江稚鱼,于是他问了一下身边的人。
“那人是谁?”
“那是江稚鱼。”
江稚鱼?
那些照片和文字迅速在他的脑海中划过,像是一层阴霾一样将那些明媚的春光遮盖的灰败破落。
那个人是江稚鱼。
那个人怎么可能是江稚鱼。
季闻朝脸色铁青的离开原地,再没看他一眼。
底下的人打电话过来,询问计划的具体执行时间,他沉默良久,最终回应道:
“计划取消。”
算了,他想,他都已经道歉了,这次就先饶过他,再有下次,他就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江稚鱼再也没有来找过他,那些扭曲的阴影却一直裹挟着季闻朝,让他无法不厌恶这个人,又因为那张过于具有欺骗性的脸而无法过于苛责。
厌恶,恶心,偶尔遇见之后,看着他那张脸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让人讨厌,但是江稚鱼消失在他视线之后,对他厌恶的感觉就会重新席卷而来。
他总觉得聊天框中的江稚鱼和他见到的江稚鱼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又隐隐讥嘲自己什么时候也成了那种看脸论人品的颜控。
这种情绪最终化成季闻朝每次遇见江稚鱼之后眉宇间深深的沟壑和有意的无视。
原以为事情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可是没想到,他竟然会跟江稚鱼分到了同一间宿舍。
季闻朝从回忆中抽身出来,这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额头都沁出一层薄汗来。
他扭头看了看江稚鱼,安静的宿舍中,除了他之外有另外一道轻盈而均匀的呼吸,江稚鱼已经睡着了,团成一团的姿势也舒展开来,平躺在床上。
他又重新看了下那团被子,想了想,还是伸手拽了过来。
然后,放在鼻子下轻轻闻了闻。
江稚鱼不会是给他下了药吧,他不合时宜的想着,就像是在武侠小说里才会出现的那种,只要闻一闻就能控制人的迷药。
要不然他怎么变得这么奇怪?
要不再仔细查一查吧,江稚鱼的性格不像是会做出那种事来的。
万一,真搞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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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地震的缘故,学校破例放了一上午的假给学生好好休息。
江稚鱼睡了一个好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半了,宿舍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拿起手机,肖逸给他发了几条语音还有一个文件,是下午去受灾严重地区做志愿者的名单。
“崽崽,学校发了通知,这几天先不上课,学生们分批出去做志愿者,还是系统抽的,咱们俩都在今天的名单上。”
“可是咱们俩不在一个地方诶,我问了带队老师说不能换,怎么可以这样!”
“听说你所在的小队要去的地方是福利院,那边设施有点老旧,房子塌了两间,那些受伤不重的孩子和工作人员都住在了搭起来的帐篷里。”
“听学长说,我们做志愿者就是过去发发物资,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你醒了给我打电话,我们去吃饭。”
有肖逸在,江稚鱼都不用打开文件看,他伸了个懒腰起床,随手拿个皮筋把头发绑起来,但是手腕转动间却有些轻微的刺痛滞涩感。
他看了看,那白皙纤瘦的手腕处,赫然印着几个泛红发青的指印,明显是昨天晚上抓出来的,他皮肤极白,所以这几个手印印在上边就显得很是触目惊心。
江稚鱼转了转手腕,其实还好,只是看上去有点吓人,疼痛感仍然在他的忍受范围之内,但是想起昨晚,好心当作驴肝肺,他眯了眯漂亮的眸子,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季闻朝。
做错事的人,理应付出让人满意的代价来才对,不是吗。
进浴室洗漱完,江稚鱼换了衣服才给肖逸打电话,一边打一边往外走,约好在第三食堂外面见面。
肖逸看见他手腕上那触目淤青的时候,骂了季闻朝好半天,要拉着江稚鱼去买药膏。
“我真没事,就是看上去有点儿严重,而且你给我买了药,那我怎么去找季闻朝。”
江稚鱼拍小狗一样拍了拍他的头,笑得像一只马上要做坏事的小狐狸。
“小姨,我一定要让他憋屈到有苦说不出的。”
肖逸被他半拉半哄着进了食堂,不放心的问道:“真没事?”
江稚鱼拉长了语调:“真没事——”
大家基本上都是睡到这会儿才起床,所以食堂里人格外的多,肖逸找了个空位,让江稚鱼坐下。
“那我去买饭,你在这里等我,还是菠萝咕咾肉和米饭?”
江稚鱼最近格外喜欢吃这个,于是笑眯眯点头,又对他挥了挥爪子,看上去乖巧的不得了。
收回看着肖逸的视线,下一秒就看见了季闻朝从食堂门口进来,江稚鱼微微挑起眉梢,唇角同样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迎着他看过来的视线,挥挥手对着他同样打了个招呼。
只是那举起来的白皙小臂上,硬生生被几根泛红发青的指印破坏了如玉一般莹润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