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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妖邪横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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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一个杯子,璧公子已经洗了三遍还嫌弃,他实在忍无可忍杯底的一点茶渍,最终还是放弃喝茶了,见楚沐平要喝,连忙道:“先把杯子洗洗吧?”
楚沐平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地把面前的茶水饮入口中,然后取了帕子随手帮他把杯底茶渍抹干净,示意他可以用了。
璧临风欲言又止。
天承土地广袤,除了两城三门七世家所在辖地,几乎每座城池中都设有一个驭邪司分部,距驭邪司驻地不远则通常会有一个通流馆,散修猎妖人常来此歇脚住宿,吃喝都比外面客栈便宜,大家也会相互交流一些消息,或者交换通流灵石等物件,但通流馆最大的用处是方便散修猎妖人接驭邪司的猎妖令——某些地方的驭邪司人手不足,不能及时处理所有妖祸,便会把活儿委托给江湖散修。
此地较为偏远,不仅驭邪司简陋,通流馆也只是几间摇摇欲坠的破屋子,璧临风捏着鼻子忍受跟那么多人挤在一个空间内,感觉自己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正觉目眩,面前递来了一个干净的油纸包,楚沐平说:“早上见那茶楼的点心好,多买了一份。”
璧临风打开,发现是自己早间用饭时赞过一回的点心,神色不由舒缓下来。
旁人不会像他那么讲究,奔波了一天好不容易有个地方休息,都敞开了怀大口喝水大口吃饭,闲谈的嗓门也不小,混杂在一起,吵闹的好似鸡.鸭同圈——
“老兄,你这不行了啊?怎么越活越回去,还能被伤了?”
“唉,别提了,一着不慎!最近的妖都变滑溜了……”
……
“……百里侯过寿,不仅皇都那边赐了丰厚贺礼,各方勋贵也都会遣使祝贺,宴上定然要汇聚许多世家名士,咱们也去凑凑热闹怎么样?”
“别做梦了,你我肯定连欲歇楼的大门都进不去。”
……
“你说斩魄?公子隐不是很多年不见踪迹了吗?”
“我也是听人说的,有人用斩魄式除妖,修行者中多的是以剑入道的,但真正以剑驭邪能够达到登峰造极的,除了蕖阳孟氏,就是斩魄之剑了……”
“不过,我怎么听说那人极为不正呢?”另有一人参与了话题。
“如何不正?”
“……心机叵测,手段阴邪,不似当年公子隐。”
……
“驭邪司新下的这几个悬赏瞧着都很寻常啊?”
“你可不要小瞧了,我已经摸清楚了,这批引起妖祸的混账都有古怪,有一只鬼骷.髅竟然是百年以上的道行。”
两城三门七世家各守一方,驭邪司与散修猎妖人遍布天下,天承有数不清的除妖镇邪之人,除了极个别的例外如戾妖狐魂那样的戮杀灭世大妖,其余妖怪很难成势,凡有恶妖必会被第一时间诛杀,百姓们基本上见都见不到,需要委托给散修的一般都不会是什么棘手家伙,更难见百年修行以上的怪物……确实稀罕。
“那鬼骷.髅……有人接了吗?”
“有了。”
……
“杀这些小妖才领多少赏金?”一人低声道,“我打听到一个消息,驭邪司最近有两个机密要务。”
“谁说诛妖驱邪是为了钱?我可是为了修行。”
“我是为民除害!”另一人豪言罢,又忍不住道,“既是机密,你又怎么清楚?”
“我有门路打听呗。”头一个人自得一笑。
“说说看。”
“驭邪司计划诛灭戾妖狐魂。”
同席几人都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戾妖狐魂乃当世极恶之妖,人人得而诛之,修行者皆以将其神魂俱灭为修行目标,驭邪司怎么可能是例外?这算什么秘密?
“除此之外,他们还要找到一个人。”
其他人更不解了。
“‘找人’跟‘诛灭戾妖’并列,据说是上面的命令,必然内有玄机,这个人要么身份特殊,否则不该驭邪司来管,要么在某些事上大有用处,听说啊,这人有堪破天机、一步登仙的秘法……”
听到这里,楚沐平与璧临风皆蹙起眉头,对视了一眼。
两人起身,正打算向透露“机密”的家伙详细询问,忽见馆中安静了一瞬,不少人都向门口看了过去。
通流馆中坐着的都不是寻常人,大家身有修为,对异常的气息格外敏感,然而看过去之后却又放松了下来。
因为那不过是一个人,一个气质稍有些孤冷的人而已。
纵然漆黑斗篷遮住了身形,兜帽与面具掩住了相貌,在江湖散修之中却并不算十分怪异的打扮。
只有楚、璧二人注意到他没被面具遮住的下半张脸苍白无色,偏偏唇色浓艳,暗夜昏光下乍然一见,好似鬼.魅妖魂。
不过他们也判断出来这不是妖邪。
斗篷人不理会旁人目光,径直走到柜台前,拿出了一枚猎妖令和一截骷.髅手:“鬼骷.髅,已灭。”
方才讨论鬼骷.髅的几个人面色惊异,那传闻中不好对付的妖物这么快就解决了?
此间通流馆规模不大,馆主亲自接待,收了完成悬赏的猎妖令登记好,熟稔道:“非公子可有段时间没来我们这儿了,去了别处游历?”
“没,”这人按了按左眼上方,轻轻“嘶”了一声,“出了点意外。”
馆主知晓他不收钱,赏金只要通流石,便装好了递过去:“吃点什么?”
“你这里的东西吃了会让人梦幻前尘,幸运的话可能还会邂逅阎罗,我可不想跟阎罗大人面对面。”
馆主:“……”
这是拐弯抹角地说难吃。
“还有几个暂时没人接的,你要吗?”
“不了,刚从别人那里接了个大活儿,要仔细准备,抽不开身。”
璧临风收回目光,再转向方才闲聊驭邪司机密要务的那桌人,发现桌子已经空了。
次日,一处宽敞官道上。
正值春景连绵,空气怡人,沐着明媚晨光,奔波赶路的疲惫便一扫而空,精神也可放松许多,镖队中有人悠哉唱起歌谣,那是天承人人都熟悉的调子——一首纪念人族战胜妖族的庆贺之曲。
为首的年轻人用眼睛过了遍护送的美酒,又把目光放在旁边的少女身上:“总算要到了,还好没遇着什么麻烦,我这颗心始终都紧着。”
少女抬了下手中的剑:“师兄怕什么?咱们是往陷君城送东西的,谁那么大胆子敢过来挑事?”
年轻人不知该如何解释,人自然是不必怕的,他担心的是妖。
这话若是说出来,恐怕要引得师弟师妹们哄笑。
妖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都是一群宠物吗?即便有难搞的厉害妖怪,那也有驭邪司和猎妖人随时可以对付啊。
然他常常在外奔波,经历的事情多,便修得了敏锐谨慎的直觉,他总觉得……近来听说的一些妖祸很是令人不安。
少女笑道:“再说了有麻烦我们就一起担啊!多了这回经验,下次我要一个人带队护镖!”
年轻人道:“那可不行,师父要担心的。”
后面几个人喊:“哪里是师父担心?分明是大师兄你最担心嘛!”
“唱你们的歌!瞎嚷嚷什么?”年轻人斥了一声,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关注师妹的反应,哪知师妹是个不开窍的,只知道晃着脑袋欣赏路边的风景。
他只好又道:“回程咱们可以从闲云州过,听说那边景色美,好玩的东西也多。”
少女笑着:“师兄不怕麻烦啦?”
年轻人学着她抬了抬手中的武器:“你的话有道理,遇上妖邪也没什么,一起担!”
“那就去闲云州!”少女兴奋起来,跟大家一起唱起庆贺之曲。
他们的歌声清亮悠扬,引得禽鸟也投入唱和。
同时引来了旁的一些东西的注意。
年轻人笑看着师妹唱歌,听到“山河启,万妖寂”一句时心中突然一悸,猛地抬头,骇然看到了林木上方铺展开的一双双巨大双翼。
那黑翼宛若乌云,遮天蔽日般淹没了所有光亮。
危险一触即发。
厮杀至半,又有群鸦闻风而至,瞪着猩红眸子盘旋在残酷的图景之上,兴奋不已。
但乌鸦不会立马就去捡用美食,因为翼狼的犬牙实在太过锋利,一口嵌进人的骨头里,让人在来不及感受疼痛时半边肩膀便已经被撕拽离体,狼口扯人脑袋像扯花瓣一样轻松简单,它们的皮毛也极为坚韧厚实,足以削铁如泥的刀剑却无法刺进它们的躯体,而它们又生有双翼、行动迅捷、凶猛非凡……镖队众人节节败退、无力抵抗,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些越攻越猛的妖物。
不可能!驭邪司说翼狼只是低阶妖物!不可能这么强!
绿荫道上狼藉一片,处处皆是断臂残肢,血腥味铺天盖地。
领头的翼狼喷出一口浊气,一爪子拍碎一个少年人的脑袋,脑.浆迸开与流下坛口的美酒混到了一起,交汇相融,它又飞到那少女身边,津津有味地品尝起了一截胳膊。
其余翼狼也早就饥.饿难耐,眼冒赤光狼吞虎咽。
趴在地上的年轻人却是没死透,他在群狼咀.嚼吞咽的声音中挣扎着醒过来,立即被眼前景象震颤了心魂,目眦欲裂,暴怒而起,手中利刃携着全身的力量劈砍向最近的一头翼狼。
那妖狼呲着血红的尖牙展开双翼闪避,斜方另一头则寻机飞扑而来,利齿咬向年轻人的喉咙。
年轻人受伤颇重,恐怕挡不住恶妖迅猛的攻击了。
除非有风雷一般的速度。
千钧一发之际,忽有强风穿到了年轻人与妖物之间,只见一道煜煜青光闪过,狰狞凶残的翼狼瞬间被斩成了两截,立在狂风中心的是一名年轻女子。
正忙着吞食的其他翼狼与盘旋在空中等着捡剩菜的乌鸦皆在风起时感到了危险,乌鸦狡猾地退去,翼狼却不甘心就此丢弃猎物,纷纷展开双翼攻向那女子。
还不待她出刀,又一道强风呼啸而来,从后击破了妖物的围杀。
女子目光一定,挥起长刀。
于是双刃配合,很快便将几头翼狼斩杀毙命。
却有一头格外狡猾,见势不对寻机逃窜,翼狼的速度非比寻常,女子正要去追,忽见斜方林中飞来一道黑影,狠狠一脚将那翼狼踹到了她的刀刃下,她干脆利落挥刀。
镖队里的年轻人早已不堪伤重:“……你们是?”
女子转过身来:“驭邪司楚沐平,对不起,我们来迟了。”
年轻人在昏去之前喃喃道:“……沐风。”
璧临风收了刀,认出踹那一脚帮他们的是昨夜碰见的斗篷人:“非公子吗?多谢。”
“路过,顺手而已。”
见人要走,璧临风道:“我听馆主说,这几年你从他那里接过不少猎妖令,那边偏僻,通流馆来往的人不多,若非有你,好几个棘手的妖物都没法及时处理。”
楚沐平也看了过去。
“为了赏金。如果通流石足够多,我杀的妖会更多。”
璧临风:“观阁下实力不凡,可有兴趣到驭邪司来?”
这人的目光从他们身边的长刀上扫过,面具下的神色不明:“与你们相比,我不算有实力。再会。”
说罢便转身离去,不作丝毫停留。
璧临风略显遗憾地叹了口气,把注意力放回当下:“奇怪,往常只要遇见我们,翼狼这种丑东西都会像老.鼠一样躲藏起来,今日为何如此有胆气?”
楚沐平神色凝重:“两个原因。”
璧临风看向她。
“妖脉上的封印越发不稳,”楚沐平看着掌中光华渐趋暗淡的长刀,“我们的刀也越来越钝。”
回想这几年接二连三的异状,璧临风按了按眉心,愁道:“我都忍不住要相信那些不祥的传言了。”
楚沐平说:“做好我们可以做的事。”
“也只能如此。”璧临风打量被毁坏的货物,“顺安镖局……这些酒应是要送往陷君城,我们也该过去一趟了。”
楚沐平点头,却先收了刀蹲下.身去。
“怎么?”
“先救治此人,再安葬死者。”
“好。”
璧临风跟着她一起忙碌。
像他这样高门出身的修士,此类琐事以往都是由随侍处理,他向来只负责出刀灭妖,自从与楚沐平结伴同行后,很多事便也都可以自己动手了。
*
数百里之外的静寂深林里,聂酌慢吞吞地转悠了一圈,终于找到了霖泉,却没能够轻快起来。
他眯着眼睛与泉水里翻滚玩耍的几个小石怪面面相觑,眼睁睁看着它们把自个身上的污垢淤泥全都滚进了清凌凌的泉水里。
这一刻,他感到自己身体里沉埋多时的暴虐之气似乎要腾腾而上了……好想揍石头。
林木间躲躲藏藏的小妖小怪们又好奇起来,个个露着小脑袋观察他的反应,有的还捂嘴偷笑,只是没有发出声音,林子仍是极为安静。
聂酌没兴趣与它们计较,飘浮在他身边的萤火们却非常生气,纷纷四散开落在小妖怪的脑袋上,狠狠蹦了蹦,力气微不足道。
但这已足够令小妖们害怕了,它们大多生在此山中,未经尘世,未沾血腥,懵懵懂懂,胆子没有芝麻大。
聂酌靠坐在霖泉旁,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那个偶遇两面的少年……那家伙进到这雾霭重重的深山里是想寻访些什么呢?
暮色渐沉,聂酌问萤火:“何处有美酒?”
萤火们再次散开,晃晃悠悠地飘荡着,去为他打听美酒的消息。
过了不知有多久,等聂酌睁开眼睛时,最亮的一点萤火正兴高采烈地跳着舞,然后兴奋地跟他说起远方的传闻。
聂酌听罢,淡淡道:“那便去陷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