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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逼问 ...

  •   万福古寺建于前朝,传言其间出过多位得道高僧。说来也怪,这历经百年风霜而屹立不倒的古寺却因白蚁塌了地基,高塔于七年前轰然倒塌。

      如今的万福寺,乃是在旧址上修筑、重建而成的。

      古寺地势较高,故而此次决堤,并未受过多影响。

      山路蜿蜒,江怀述乘马车上山,又下车走了约一柱香的时间,这才到了万福寺门前。

      见江怀述来时,寺中住持已在等候,“阿弥陀佛,施主来了。”

      江怀述道:“你知道我要来?”

      住持经此一问,后半句话被噎了回去,他重新道:“是有人给贫僧托梦,让贫僧在此等待有缘人——此人正是施主。”

      见他已然知晓,江怀述不再隐瞒,他取下腰间令牌,“我奉圣上之命,前来彻查决堤一事。李总督同我说在河口决堤前,他将沿岸百姓迁到了寺内,可有此事?”

      李言年既已得知,他亦不再避讳。

      “正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李总督救人性命,积德行善,功德无量。”

      “住持可否带我去见见百姓?”江怀述问。

      “自然,施主这边请。”

      古寺依山而建,后山地广,本该供奉佛龛的屋子,如今住满了百姓。

      “百姓每日所食米汤,乃是城中粮仓内的陈米,一日三次,由寺庙统一放发。”住持解释道。

      这些百姓虽衣衫褴褛,却面色红润。不似灾民模样,倒似在此安居乐业。

      此地,处处透露着古怪。

      江怀述隐约觉得不对,一时却又说不出究竟古怪在何处,无法,只得作罢。

      “于万福古寺声名,江某早有耳闻,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见?此事无关查案,只为心愿。”江怀述笑着看他,笑意未答眼底。

      “与施主同去,实乃贫僧荣幸,施主请。”住持被他看的没来由心虚。他无法拒绝,只得带江怀述在古寺内参观,走遍了寺中每一个角落。

      太阳将落山时,住持送走了江怀述。他一走,这住持立即换上了另一副面孔。

      他问身旁打扫和尚道:“李总督当真没传出一点消息?”

      “没有,今日一早才让人去了李总督府上,大人什么都没说。”

      “李言年以为他不说,我们就不知道?与这种滑头打交道,我哪能不留后手。”主持洋洋自得道。

      李言年知道江怀述要来,却不提前告知,只有两种可能。

      这其一,便是无需担心,一切如常。至于其二,住持想到一半,没敢再继续想下去。

      凡事要往坏处想,李言年若是如此无情,脸说翻脸就翻,就休怪他狠心。

      “停车。”回程路过半,江怀述忽然道。天黑透后,他绕自后山窄门,又回了古寺。

      江怀述与齐扬身着黑色斗篷,借夜色穿行,悄无声息的潜进了万福寺南侧的殿厅。

      宝殿与白日别无二致,其间供奉佛龛,威严又庄重。

      江怀述在殿中仔细打量,这间宝殿的内室,比外围小了许多。

      朝廷治河的银子拨了一批又一批,若用在河道上,断不会是如今这副模样。李言年身为河道总督,定是没少将修筑河堤的银子中饱私囊,这不是一个小数目,银子总要有存放的地方。

      江怀述怀疑,这些银子就被藏在万福寺内。

      “干脆找些人,将这寺庙翻个底朝天,他们手脚不干净,定能查出些什么。”转了一圈又一圈,他们手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线索,齐扬急道。

      这寺庙定是有鬼,就算炸不出银子,肯定还有别的腌臜事。

      “不可。”江怀述皱眉道。寺庙乃佛门清修之地,更况论还是这样多的百姓安身之地。暴雨不停,河道未修,置这些僧人、百姓于何地?

      “公子可想出对策了?”圣上给的时间并不宽裕,若再寻不到线索,只好草草结案了。

      不等江怀述回答,殿外竟传来白日接待他们二人住持的声音,“快!快些!”

      二人侧身,谨慎朝窗外看去。只见那住持脱了袈裟,僧服袖子扁了又扁,露出双臂。他抬手拭汗,气喘吁吁的站在过脚高的泥里,满面焦急惊惧,哪还有半分出家人自持的模样。

      不等江怀述动身前去,住持与一众僧人便往殿里来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二人屏息伏于房梁,住持在大殿内扫视一圈后目光逐渐向上,眼见就要被发现。齐扬手里,紧紧攥着装有迷药粉的瓷瓶,只等二人目光交汇的那一刻。

      “你也该细心些”,住持放缓语气,指了指高处梁角道:“这蛛网都结许久了。”

      “是,弟子明白。”

      视线在即将与二人接触时移走,住持又交代了几句,这才走出大殿。

      一旁僧人不住提醒道:“您就这样放他走?”大雨过后路面湿滑,他分明看到地上有人的脚印,窗角木楞上,还挂着那人情急中被扯下衣条。

      住持轻蔑道:“他来了又如何,发现了又如何?东西全被我们搬走了,难道这偌大古寺,不可有间存放重要古籍的屋子?”

      不出他所料,江怀述沿着线索一刻不停,竟只见间房门大敞的屋子,其间,空无一物。

      门前的车辙印正新,屋内尘土亦不匀,那住持将赃物搬走,还将搬空的屋子留给他们。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江怀述眉头紧皱,沉默片刻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与此同时,尹映心正在万福寺外。

      她正蒙着面,埋伏在出寺下山的必经之路上。

      灌木丛中,似有人经过。不等尹映心反应,她倏的被向后一拽。

      尹映心下意识挥出随身匕首,寒光划破夜色,毫不留情朝身后之人的咽喉划去。

      那人敏捷一闪,竟是反手将她擒住动弹不得。

      “师兄?”这个招式,尹映心再熟悉不过。

      “他们既求于我,又防备于我。这世上,没有这样的好事。”尹映心与期间来回一概不知,根本无从下手。他们要她周旋其间,却什么都不愿意透露。

      “你是要帮江怀述?”栖山读懂了她的话外音。

      “良机已失,他们胜算渺茫,我总要为自己考虑。”

      了结此事最好的机会,是在来程中杀了江怀述。一路上多少良机,全被他们错过了。

      尹映心如何不知李言年的想法,他既怕伤了江怀述不好交代,又想不付出任何代价,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只在客栈前用马匪做了场不痛不痒的刺杀,意为略施惩戒。

      可这世上哪有这样的美事,不想付出代价的人,往往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他成功惹怒了江怀述。

      过去了七年,如今江怀述是个怎样的人,尹映心不能完全肯定,可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

      江怀述是愈挫愈勇的人。遇上这样的对手,若不能在其松懈时给予致命一击,就只能承受一败涂地的结果。

      栖山心里清楚,尹映心说的没错。

      李言年败局已定,可尹映心还要在江怀述身边潜伏下去。断尾自救,是如今最好的选择。

      栖山不再反对,“江怀述手上既寻不到物证,又撕不开人证的嘴,你打算怎么做?”

      尹映心抬眼,只见古寺矗立,肃穆庄严……

      耳边传来车轮前行的声响,尹映心与栖山赶忙蹲下身,以芦苇做蔽,静观其变。

      马车经过时,尹映心一眼认出,这是江怀述的马车。

      尹映心未等到该等的人,竟是等到了回程的江怀述,顿时心中一紧——她要赶在江怀述前回到客栈。

      “师兄,帮我一个忙。”

      为避开江怀述,尹映心只得弃近绕远,她一路疾行,终是快了江怀述一步。

      只需跃过眼前围墙,尹映心就能趁着夜黑风高回到府内。她不敢有丝毫懈怠,欲凝神一跃。

      倏的,眼前寒光乍现。

      “往哪跑。”齐扬持剑站于屋脊之上,截断了尹映心的路。

      齐扬毫不犹豫,提剑冲来。尹映心侧身闪避,刀刃于她面前寸寸擦过。

      铁刃不甘落空,削落她几缕被风扬起的发丝。

      齐扬招招致命,不留生路。尹映心见此,不再一味躲避,抽出腰间软剑以攻为守。

      比月色更寒凉的,是剑影刀光。

      几个回合下来,二人不分胜负,谁也奈何不了谁。

      又是一剑刺来,尹映心跃下屋檐,立于树梢。

      少了遮挡,尹映心以余光,瞥见了江怀述的马车——要不了片刻,他就会回到府内。

      尹映心眉头紧皱,她没有时间再与齐扬耗在此处了。

      她出其不意,转守为攻,低身欲攻齐扬的下盘。

      齐扬下意识侧身后撤,尹映心抓住空档,一个健步从他身边闪过。为前江怀述一步进府,尹映心生生受了齐扬一掌。

      她捂着心口强忍疼痛,才踏入房门,来不及关门,便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屋外传来断断续续的脚步声,是江怀述回来了。

      齐扬立即上前汇报,江怀述闻言,眉头越皱越紧,“凡院中女子,皆受审查。”

      熄灭的灯火又亮了起来,黑夜中,院落灯火通明。

      “可是出事了?”采荷见夜里各屋陆续有人进出,心中不由忐忑。见齐扬望这边走来,她赶忙问。

      “府里进了刺客,凡府内女子,皆需接受审查。”齐扬侧身,手却放在了腰间刀鞘上,“请吧。”

      “姑娘还在沐浴,可否等上一等?”

      齐扬不退。

      “我说了,姑娘还在沐浴,我不能走。”

      “你要抗命?”黑夜之中,齐扬右手放在了刀鞘上,声音变得危险,周遭空气跟着冷了几分。

      “我哪儿都不去。”采荷站在门前,气势不输,不肯离开半步。

      齐扬不能真的拿采荷如何,二人一时僵持不下。

      “你去吧,这里有我。”江怀述来道。采荷不再抗拒,随齐扬一同去了前院。

      “世子。”

      “见过世子。”

      江怀述径直推门入内。

      屋内热气蒸腾,透过屏风,隐约可见尹映心正沐浴。

      屏风内,尹映心悠悠转醒,抬眼便见江怀述一声不吭的入内。她下意识后退,浴桶内,泛起阵阵水波,水撒了小半。

      水汽氤氲,尹映心一双眸子带着雾气,似受惊的小鹿。

      “院中进了刺客。”江怀述平静道,像是在称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刺客?”迷蒙消散,尹映心一双眸中迷蒙不减,倏的多了份担忧。

      “不必担心,已在排查了。我向尹将军保证过,无论何时都会护你周全。”

      “多谢。”尹映心被江怀述盯的不自在,垂了眉眼。

      江怀述善于洞察人心,言多必失,尹映心有伤在身,担心被他看出破绽,索性低眉垂目,不再与他多言。

      她眉目低垂,眼睫微颤,脸颊因水气蒸腾泛红,落在江怀述眼中,分明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尹映心双手环于胸前,湿水素衣紧贴肌肤,贴身衣衫下,是少女玉藕般的手臂。

      凉意突如其来,尹映心收紧双臂,身子又往下滑了滑。

      花瓣浮在水面,随动作微微荡漾。水汽蒸腾,花香与少女特有的体香交叠相融,盈满了房间。

      江怀述目光不带任何情愫,毫无避讳的一路向下,直至与水波上漂浮的花瓣交汇时,戛然而止。

      温香软玉间,他目光审视,静如止水,未泛起一丝波澜。

      “冒犯了。”

      下一刻,江怀述欺身压下,独属于他的清冽气息顿时将尹映心包围。江怀述双手撑在桶沿两边,将她困于身下方寸之间。

      “那刺客,是名女子。你说,她为何不往外逃?”江怀述看着她的眼睛,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难不成,这刺客是身边人?”

      江怀述不语,他一双眸子平静,如寒潭深不见底,深遂而摄人心魄,令人心悸。有一瞬,尹映心于他面前,只觉无所遁逃。

      他抬手,摘下沾在尹映心颈间的花瓣,指尖不经意擦过锁骨。花瓣轻落,随水面荡漾,停在尹映心身前。她抬眼,眸光潋滟,与江怀述四目相对。

      颈间似有若无的温热触感挥之不去,尹映心只觉周身水汽都凝在半空,连半分也不动。

      危险而暧昧的气息丝丝缕缕,萦绕不去。

      江怀述与她状似亲密,可眼底却是一派清明,不见半天情愫。

      “世子欲如何护我周全?”只听“哗”的水声,尹映心毫无征兆的凑近,二人鼻尖只差毫厘便要相触。

      与其被动迎敌,不如主动出击。

      尹映心与齐扬一番打斗,却未留下外伤,江怀述无法,只得凑近些观察她,却是无果。

      他如此,无非是想让自己心乱。人心乱了,便容易露出马脚。

      二人虽状似亲密,却并无真正的触碰,见她忽的凑近,江怀述下意识后仰。

      他面上并无不悦,慢条斯理的从广袖中拿出了一支掐丝白玉耳铛,正是她白日戴的款式。

      耳铛于尹映心眼前左右轻晃,江怀述的声音,在她耳边格外清晰,他说,“这,便是线索。”

      院中女子事发时大半都有人证在场,可证明清白,嫌疑人其实不多。

      江怀述望着她,似胸有成竹将她的举动尽收眼底。

      尹映心眼中,未有他想象中的慌乱。

      “这是我的耳铛。”

      江怀述眉梢微挑,他没想到尹映心会这样痛快的认下。

      “莫非这贼人,进了我的卧房?”尹映心眼中惊恐更甚。

      “这可如何是好?”尹映心眉头紧蹙,泪珠将落未落。

      “我今晚与你同住。”江怀述收手起身,屋外正巧传来齐扬的声音。

      他背过身道:“水凉,当心染上风寒。”

      “多谢世子体恤。”

      江怀述欲以耳铛诈她,只可惜,她没有出任务戴首饰的习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逼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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