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纪》陈落微

100、韩凌南绝望离家

　　胡清落催动内力，细细听着，忽而想起是不降书院的林高升，她心中一喜，继续仔细的听下去。
　　刘高升说：“我敢打包票，公主肯定是真的，她当时扛着楚旗从天而降，破了天龙关外周不愠的十万大军，后来又带军收复南郡、儒雅城……”
　　一人打断，说：“这些我们都知道，可渝国宫里还有一位呢，难不成是泽国仿效渝国，也用公主的名义来抢夺楚国？”
　　刘高升制止住他，说：“至少公主现在所作的事情全是为了楚国，至于日后如何，你们拭目以待，但我绝对的信任公主。即便他不是真的公主，只要她能带领我们驱除异族，收复楚国，我也愿意跟着她走下去！”
　　一阵沉默之后，有人说：“我也愿意。”
　　又有几个声音：“我们也愿意。”
　　刘高升看看众人，说：“但是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驱逐渝兵，也不是投奔天龙，而是让更多的人相信，公主会来救我们的，会带领我们光复楚国，重新过上太平日子！”
　　众人都抬起了头，看着刘高升，刘高升顿一顿，继续说：“天龙关从战争开始坚持到现在，兵力越来越少，各个城池又有渝军守卫，暂时还没有能力快速打过来。你看城中的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苟延残喘，他们已经没希望了！我们应该行动起来，帮助他们，让他们知道公主一定会来救我们，让他们重燃生活的希望，让他们努力活下去！”
　　刘高升慷慨激昂，让人动容。
　　胡清落站了一会儿，听到里面正在分配任务，又悄悄的离开了。她的眼睛湿润了，她是多少百姓的希望啊，她必须尽快带他们走向新生！
　　天亮了，胡清落第一时间出了城，迅速回到天龙关。她来不及休息，立马召集将军们开会。她说要向西推进，早日收复每一座城池。
　　楚随云知道这不是西进的好时机，将军们也都知道，大家互相看看，谁也不说话。
　　胡清落又说了鱼灌城所见所闻，说：“百姓们缺衣少食，性命堪忧，我们早一天收复城池，就能早一天解救他们，难道你们不愿这样吗？”
　　楚随云看胡清落愠怒，温和说道：“公主，我们和公主有同样的决心，可现在不是时机。离东南三城最近的是寿城，花千钧和柯以玫都不是等闲之辈，那里至少有三万渝军，另外接到密报，渝皇又派了五万援兵，不日将抵达寿城。”
　　“照这样说，什么时候才有机会？难道渝军会自己灭亡不成？”
　　胡清落生气了，众人都不作声。楚随云暗中摆摆手，大家都行礼退下了。
　　只剩下胡清落和楚随云二人在屋内，楚随云给胡清落倒了一杯水，说：“清落，你听我说。”
　　胡清落坐下来，握着水杯，还是一口没喝。
　　楚随云说：“忠字军经天龙关、南郡、儒雅城三战，仅剩两万人。甲字军挑选扩充之后仍是一千人，永字军损伤最多，仅仅万余，从兵力上看，我们比不过寿城。如今各地盛传公主是假，神力将军投敌，楚地民心不稳，各地时有暴乱，花千钧又将寿城防守的密不透风，此时出战，尽失天时地利人和。”
　　胡清落知道这都是摆在面前的难题，无可回避，可她真不知道这样等下去，要等到什么时候！
　　“随云哥哥，我想主动出击，创造机会，而不是等待。”
　　每次胡清落这样叫他的时候，楚随云都恨不得什么都答应，可在这般军国大事面前，他不能。从楚宫覆灭的时候起，他就谨小慎微，不敢有丝毫的疏忽，一心要保住楚国最后一座城，保住唯一的公主。
　　楚随云皱着眉，坚决说：“不可，我们现在绝不能冒险，一旦战败，我们承担不起。”
　　胡清落不说话了，是啊，一旦战败，只怕渝军会长驱直入，连最后一座城都无法保存，还谈什么复国救民呢？
　　“随云哥哥，加紧练兵，我们要时刻准备着！”
　　“好。”
　　良久，楚随云没有离开，他轻声问：“你见到吴涯风了吗？”
　　胡清落愣了一下，说：“见到了。”
　　楚随云又问：“吴涯雪怎么处理？已经关了很久了。”
　　是很久了，从被俘之后，胡清落从没去见他一面，以至于有时候都忘了还有这样一个俘虏。她不去见，是怕一见面就会杀了他，可她还记得吴涯风天龙关大战时吴涯风传给她的那两封信。
　　胡清落顿了一会儿，说：“你看着办吧，是生是死，都不用让我知道。”
　　楚随云很失落，他知道吴涯雪是血洗楚宫的刽子手，可胡清落迟迟不处决他，可见对吴涯风用情之深。
　　他行礼之后退了出去，白日的暑热已经退去了，他信步走到城墙上，看到远处两匹马并排跑过来，原来是吴卓和赵茹男，胡云天去了南郡之后，两人就喊着要回来，胡云天不许，这好容易挨了半个月，胡云天看二人实在耐不住性子了，只好放他们回来。
　　对赵茹男和吴卓来说，军营和战场才是他们的家，而且离开楚随云，他们很不习惯。
　　楚随云了解情况之后，狠狠训斥了二人一番，哪里不是楚地，哪里不是战场，哪里不是拯救百姓呢？
　　二人一声不吭，不知道楚随云为何发这么大火，只低着头听训。楚随云训完二人，就叫二人立时去跟着忠字军训练，二人像得到了大赦一样，快步去训练场了。
　　楚随云又叫来罗伟东，命他去南郡协助胡云天，并告诫他，南郡的军事训练一定不能放松，随时做好出战的准备。
　　罗伟东二话不说，收拾行礼就去南郡了，胡云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可靠的帮手。
　　其实胡云天肯放赵茹男和吴卓离开，是因为他在军中找到了一个奇特的人。他说自己叫无根，孤儿一个，流浪半生，加入军队只想混口饭吃。他平日训练很认真，脸上却是一副冷漠无所谓的样子，跟谁都不愿说话，在空闲的时候就站在城头上眺望，也不知看什么。
　　赵茹男和吴卓带着训练的时候，士兵们都很自觉认真，可是两人后来放松了，士兵们就也跟着放松，唯有这个无根还和往日一样，毫不懈怠。胡云天有几次故意让赵、吴二人不去练兵场，士兵们都聚集在一起，闲聊玩闹、甚而生事，只有这个无根自顾自的训练，还带着自己同组的几个人一起摔跤比试。
　　胡云天任命他为参军，负责日常训练。他依旧不怎么说话，只用吹哨代表命令，不服从命令的，他上去就是一脚，能一下子把人踢趴下，士兵们怕他胜过赵、吴二人。
　　其实无根就是韩凌花苦苦寻找的双生哥哥——韩凌南。

　　韩凌南当年和二哥韩凌沐一起被长公主卫华卿带到公主府做男宠。韩凌沐是读书人，清高自爱，自然不肯。
　　卫华卿后来用了大刑，把兄弟二人折磨的伤痕累累，二人还不肯屈从。后来卫华卿用韩凌南的命威胁韩凌沐，韩凌沐终于妥协了，他提出放了韩凌南。卫华卿表面答应，实际未照做，而是把他囚禁在偏院里，每日只给少量吃食，等着他自己屈服。
　　韩凌南生性倔强，被关了很久也不动摇，有一天夜里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他一下子惊醒了，悄悄的把二人的话全听了去，原来他兄弟二人被抓来，是虞王卫无虞的主意。
　　卫无虞书信告知卫华卿，韩振升将军家里有两个儿子都是人中龙凤，容貌清秀无双、举国少有。韩振升是卫华卿的手下，卫华卿就借机去韩府视察，见他的二儿子和三儿子果真秀丽，就借口调他们到公主府当差。韩振升曾给卫华卿送过男宠邀功，没想到这事如今落在他儿子头上，他知道自己拒绝不得，只好双手奉上。
　　然而事后他马上倒向虞王，暗中与虞王联手杀了卫华卿。
　　卫无虞之所以书信告知，是故意给卫华卿留证据，让她以为有虞王的把柄，只有这样卫华卿才会放心的去做，一旦有变就可以将此事推给卫无虞。
　　可卫无虞留了后手，他派人混入长公主府偷出密信毁掉，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了，尤其是韩振升，永远不会知道是他的新主子设计了他的两个儿子。
　　可惜，偷信的人拿到信以后，沾沾自喜的向同伴推演了整个过程，这详细的过程又被受害人韩凌南听了个一清二楚！
　　韩凌南怒火中烧，攒起全身的力气，破门而出，三两下打晕了两人，拿到了卫无虞的那封亲笔信。
　　被打晕的两人办砸了差事，自然不敢让卫无虞知道，谎称信已经烧毁了，没留任何痕迹，从此卫无虞高枕无忧，又赚得韩振升死心塌地。
　　后来卫华卿身死，韩振升第一时间亲自去长公主府找儿子，韩凌沐瘦削苍白，穿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立在中庭，似乎在等待韩振升。
　　看韩振升进来，他只问：“父亲是否送过十名男子给卫华卿？”
　　原来韩振升送的那些人，终是和韩凌沐见了面，把对他父亲的怨恨统统回报在了韩凌沐身上。
　　韩振升无言，相当于默认。
　　韩凌沐再问：“父亲可曾觉得这是轮回报应？”
　　韩振升愧疚不语。
　　韩凌沐说罢，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插入自己的胸口，鲜血从胸口溢出，如缓缓绽放的红花。
　　韩振升跑过去抱住儿子，韩凌沐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他，说：“我不愿有这样的父亲，这样的国家。”
　　韩凌南就在不远处，他从那夜拿到卫无虞的信起，就在府中到处躲藏，不是他走不了，而是他想带二哥一起走。
　　虽然卫华卿不在府中，守卫依然森严，二哥不会功夫，想要带着他出去，比较困难，他一直在等待时机，没想到等来的是比那封信更骇人的消息。
　　他远远的看着，看着二哥，看着父亲，泪水不自觉的流了出来，是的，他也不想要这样的父亲，不想要这样的国家。
　　他再看一眼二哥，擦干眼泪，决然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