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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红嫁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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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筠西怀揣着审核表格登上了绿皮火车。
目的地是密梨县帕宁村。
密梨县本身就是个贫困县,更别说下级单位帕宁村,是个鸟不拉屎的地界。
但是……
他按了按自己的肚子,空荡荡的。看着对面大哥吸溜某师傅的泡面,口水忍不住从眼泪流出来了。
还是鲜虾鱼板面味的!!!
“吃吗?”好心的大哥真得受不了对面时不时偷瞄他的年轻人了。小模样怪可怜巴巴的,看着就像个大学生,清澈的眼睛写满了“想吃,想吃,想吃”。
“不了,谢谢哥。”贺钧西把粘在泡面桶的眼睛撕巴下来,对上大哥憨厚的脸
“我没胃……口。”
“大学生啊?”大哥问。
“昂。”贺钧西又咽了咽口水,好饿。
“不对啊,现在才12月,”大哥看着这年轻人连个书包也没背,行李也没放,两只手空空的,“你们放假了?”
“不算是,我们学校要求实习,我还在实习期,凑学分。”
“噢。”大哥没听懂,只当贺钧西上这趟火车是去参加学校的活动。
“那你去哪里?”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贺钧西一脸郁卒,手伸进裤兜里,颤颤巍巍的掏出那张审核表,放在桌上。
大哥看了一眼,醒目的标题用红颜色写着三个大字——审核表。
等他还想看清楚里面的内容时,“审核表”三个大红字颜色越来越鲜艳,像是人蘸着大动脉的血书写而成,饱和度过高的血字甚至刺得他生疼。
大哥挤了挤眼睛,手背蹭着眼睛。
“去密梨县。”
这条火车线只是在省内跑,线路少,地名大多是他们省的县或区。
“咋去那儿啊?”密梨县穷得只剩个山了,如今山都快被挖空了,种的大鸭梨都不甜了。
贺钧西伸手就想把拿上去审核表揉成一团,但还是捂着肚子,认命的把表收好。
“我.妈.逼.的。”
“啥???”
大哥眼都不揉了,瞪着红肿的眼瞅他。
“前方到站,密梨县,密梨县。请乘客提前做好下车准备,注意安全。本次密梨县停车2分钟……”
“我去——”果然是人都不想去的地方,贺钧西,匆忙地和大哥说声拜拜,只身一人的下了车,连个书包都没有。
现在的大学生怎么这么没素质,还不带书包!大哥拧着眉,红肿的眼睛又是一疼,连吃泡面的心思都没有了。
贺钧西全身上下就带着一张莫名其妙的审核表,没有行李,没有书包。
不是他不想带行李,而是他但凡回家里带上他的行李,他妈会直接把他送警察局。
不是开玩笑。
他拿到审核表后准备消极怠工,在家躺平的时候,渐渐发现不对劲了。
一开始贺钧西只是丢了无关紧要的东西,袜子,鞋子,围脖,后来是比较重要的东西,诸如文件、账单,再后来是他身体上的东西——他没有了胃,连饭都吃不了。大脑告诉他应该吃东西,可是他连胃都没有,怎么吃!
而他妈直接突然像是不认识他的样子,打了110,控告他私闯民宅,他突然心有所感,这回他丢掉的是自己“儿子”这一个身份,吓得他连夜跑路。
后来,他的肚子跑得越来越空,最终被逼迫上了这趟绿皮火车。
“师傅,帕宁村去不去?”
在问了第5个出租车司机后,贺钧西放弃了,这个县连个拉黑车的都没有,正常车也不会开到帕宁村,最后还只是问了开三蹦子的大爷。
“一百块哈,年轻人。”大爷先把价钱说出来,“不是我坑你,这个价够便宜了,帕宁村的路太难走了,政府说到明年才会修路。”
“成,成,大爷咱先走吧,到村里给你钱。”
大爷点了点头开着十分拉风的三蹦子一路跌跌撞撞到村里。
贺钧西的亲姨算准时间似的就在村口等他,给他付了钱。
“可把你盼来了,你姨夫正在家贴囍字呢。”李鹃手伸过去,抓了一个空。
“嘿,你怎么没拿行李啊?”
贺钧西露出了个似哭非哭的表情。
“算了,算了,咱家都有。”李鹃拍了拍眼前这个瘦高俊俏的外甥,“家里的亲戚都到了,有不少和你一般大的孩子,还有漂亮的女娃娃呢,你正好看看,远房亲戚出了三服,不打紧,相中哪个带回家让你妈高兴高兴。”
贺钧西觉得他妈高兴不起来,除非他审核表给通过了,他妈才能好。
鹃姨领着他往村里走,边走边问他家的近况。他们两家已经多年没有联系了,逢年过节也只是通过微信视频问个好,贺钧西他爸瞧不上姨夫一家都窝在老家没出息,鹃姨蛐蛐他爸忘本心气高。
表妹年纪比他还小上三岁,没想到这么早就结婚,他妈说,这先摆上宴席,结婚证过几年再领。至于家里的亲戚,贺钧西也不太认识,没想到这次能在表妹的婚礼上凑齐人。
贺钧西捏了捏口袋里的那张纸,它还在。
“姨,家里亲戚都是哪里的?”贺钧西问道。
李鹃往前走着,含糊地说,“都是远房的,不是咱们本家的。”
她扭着头,笑着:“也是巧了,小年轻来得不少,有几个和你一样是大学生,模样挺好的,就是怯生。”
“噢。”贺钧西没太在意,现在的大学生还是I人居多,虽然没被社会毒打,也被折磨得差不多了。
走到鹃姨家路口的时候,远远就看到大门是敞开着的,过道少站着许多人,两边摆着几张桌子,平铺红色的纸,喜气洋洋的,但是人们的脸上却丝毫不见喜气。
那些人一见鹃姨走过来,手里剪裁的剪刀都停了下来,脸上或者是麻木,或者是恐惧,亦或者是厌恶。
啊???
什么情况?
砸场子的???
“鹃姨—”贺钧西扯了扯李鹃,走到他姨的身旁。
“没事,都是远方亲戚,来帮忙的。”李鹃对这种古怪的气氛,泰然处之,拉着贺钧西的胳膊,往家里进。
贺钧西头皮都要发麻了,那群人甭管是惊恐的,还是愤怒的,眼里都带着满满的恶意,手里的黑色的大剪刀张着口,下一秒就要扑咬过来似的。
他经过那群人的时候,那群人看着他,他还迟疑要不要礼貌跟这些亲戚打个招呼,就被李鹃拽家门去了。
“呵,又一个倒灶鬼。”
贺钧西脚刚踏进去,就听到那群人中这么说了一句。
“来进屋,”李鹃脸颊都好像映照喜色的红,“小姑娘们在西屋里呢。”
他姨呵呵笑着,戏谑地说他大小伙子得主动出击。
贺钧西一阵无语。
门帘一掀开,屋里站着几个二十左右的女大学生。
这还是贺钧西头一次直面这么多女生,这么多双秋水眼眸看着他,让他浑身不自在。
贺钧西傻傻地站在原地,半只脚悬在门槛,要进不进的。
“哎呦——”鹃姨手拍了一下贺钧西,“不准踩门槛,快进去!”
贺钧西一下子被推了进去。
“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话题,你们先唠。”李鹃笑着努了努嘴,“你个大小伙子要好好招待!”
说完,鹃姨甩下帘子走开了,只留下贺钧西一个人无所适从地尴尬笑着。
他专业学的是工科,女生当男生用,男生当畜生用,让他突然和这么多女生social,他真有些不习惯。
但是——
贺钧西努力释放自己最大的善意,看着这些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生,收回的目光确实有些诡异。
有惊恐的,有淡然的,还有疑惑的……
“你是新来的?”其中一个短发女生最先开腔。
“新来的?”贺钧西想了想,自我理解了一番,他确实是第一次到鹃姨家,“我第一次来这儿。”
短发女生和她旁边的女生对视了一眼,冷笑道:“那你运气还不错。”
???
“——没踩门槛。”她解释道。
贺钧西点了点头,还是先做了个自我介绍。
“贺钧西,是鹃姨的外甥。”
话音刚落,有几个女生明显皱了眉。
“这个身份……”
贺钧西和这家人的亲缘关系太近了。
短发女生环抱胳膊,“我收回刚才那句‘运气不错’。”
她旁边的女生捅了捅她,打着圆场。
“没事,没事,关关就是农村出来的,对这些习俗比较了解,我们一定可以平安回家的。”
“可是这家要结婚啊,有的习俗我也早忘了,万一……”那个叫关媛的,留了娃娃头,越往后说,声音越抖。
“媛媛!”
眼看这群女生又是一阵莫名其妙的骚动,打圆场的女生赶快让关媛住了嘴。
“噢,对,你可以叫我娄悦,身份嘛,是李鹃丈夫,也就是马国虎那边的远房亲戚。”
娄悦指了指短发女生,“你就叫她卓英好了,身份和我的一样。”
娄悦向贺钧西介绍了自己,关关和卓英,剩下的人也跟着做了简要的介绍。
可是这些人要么和贺钧西的鹃姨有关,要么就和姨夫有关,口吻也太冷淡了,就和游戏的人物介绍一样。而且偶尔透露的信息也奇奇怪怪的。
贺钧西还想打探出她们更多的信息,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
卓英最先反应过来,对着娄悦说:“出去看看。”
他们穿过前院,绕过瓷砖贴合的旭日东升的屏风隔断,大门敞开着,走到门口才看到,一开始那些拿着剪刀剪裁的男女女女围绕一团。
“这是怎么了?”贺钧西问离他最近的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唬了一跳,看清楚是刚才和李鹃并排过来的年轻小伙,一时摸不清楚他的身份,并没有回答。
“是个乞丐。”
另一个看起来稍显年轻的男人倒是没那么顾虑。
“媛媛,”娄悦叫着关媛,“农村要婚嫁的人家,如果有乞丐来会有什么事吗?”
“能有什么事?触霉头呗!”人群里一个彪形大汉嫌恶地看着那个乞丐。
“真是晦气,把他赶走吧,万一惹出什么乱子,咱们全都得完蛋。”
“这不太好吧。”有人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那个彪形大汉嗤笑一声,“你在这里发善心?”
“滚吧,你,没瞅见这家要结婚,来这讨饭!”彪形大汉凶神恶煞地骂着。
“媛媛——”娄悦催促地叫着关媛,想知道赶走乞丐会不会违背习俗。
卓英按下了有些焦急的娄悦,“先旁观。你没注意到,这么大的动静,马国虎和李鹃他们有一个出来的吗?”
确实,鹃姨和姨夫都没出来。
贺钧西觉得表妹结婚整件事都很诡异,先不说眼前一堆言行诡异的陌生人,就是他自己没有胃,还能活蹦乱跳地站在这儿。
而口袋里的那张莫名其妙的审核表,也是最诡异的东西,审核任务写着两个大字【待定】,奖励明晃晃地写在了附注上面——【审核员可以获得一个胃】。
呵呵。
更可恶的是,他没了胃,依然还能感觉到“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阵饭香味扑鼻而来。
“好香啊!”旁边的人说出了贺钧西的心声。
“恐怕要开饭了。”另一个男人说道。
娄悦也闻到了饭菜香味,问道:“你们有谁被派到厨房工作?”
众人摇了摇头。
有个男人举着自己手里的彩带说道:“我们都在外面做这个,你们呢?”
他问着娄悦她们几个年轻的女孩。
“只是在屋子里呆着。”娄悦回答道。
外面的人群里也有比较年轻的女性,但是她们去没进屋里去,于是她补充道:“我们都是未婚的,在外面的女性应该都是已婚了吧。”
娄悦提这个并不是冒犯,而是因为关媛曾经说过,在农村嫁娶的习俗要严格得多,未婚女性是要一直陪着新娘家的。
外面数量不多的已婚女性点了点头。
“也算是一种习俗,出嫁前需要几个未婚女性陪着,表示新娘的纯洁,不过你们的人数……”
其中一个已婚的女性比较清楚嫁娶的习俗,慢慢地解释道,但她突然数起来娄悦这几个未婚女性的人数。
“该不会让你们唱‘十姊妹歌’吧?”
“十姊妹歌?”
“嗯,就是一种需要在新娘出嫁前一天,陪着新娘一夜,唱哭嫁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