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脑逼我搞事业》燕九月

5、第一天

　　轻薄的窗帘遮不住半点太阳，从第一缕阳光照进沈楠的房间起，她便开始在沉睡与清醒之间反复挣扎。

　　沈楠烦躁的搓揉自己凌乱的头发，“我要撕烂这个没用的窗帘！”

　　房门忽的被敲开，穿戴整齐的魏霄滢看眼墙上挂钟说:“没空撕窗帘了，如果你不希望第一天上班就迟到，十分钟之内穿好衣服出去洗漱。”

　　魏霄滢微微一笑离开房间，今天的魏霄滢又变回了沈楠熟悉的那个优秀稳重，略带疏离气息的魏霄滢。

　　平房的隔音效果不太妙，屋外魏霄滢只听见一阵叮当哐啷，直至关门声传来，屋内方才安静下来。

　　沈楠穿上精致的连衣裙趿拉着拖鞋到门口洗漱。

　　这间房自来水管和电路老化不稳定，生活用水以井水为主，魏霄滢用塑料瓢舀水缸的水倒进压水泵，匀速按压，井水涌出，流进沈楠的牙杯和脸盆。

　　微带燥热的夏末时节，冰凉的井水刷牙洗脸对于习惯自来水的沈楠仍是不小的刺激，强忍牙酸抹了把脸。

　　“我好了，走吧！”

　　小电驴昨晚没有充电，沈楠慢悠悠的骑到金村小学。

　　走进学校，穿过教学楼门洞，不同年级的学生全在打扫卫生，扫地、倒垃圾、擦玻璃，没有老师监督也能完成的很好。

　　操场正中央有一群人格外显眼，胖胖的张老师正带领一群小萝卜头学习做早操，他的啤酒肚跳起来一颤一颤，小朋友们都在捂嘴偷笑。

　　“早上好！张老师。”小朋友们好奇地看向沈楠，沈楠笑眼弯弯朝他们点头。

　　张老师拉过沈楠说:“小沈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讲。”

　　“怎么了？”沈楠疑惑的问。

　　沈楠跟着张老师走到僻静的小角落。

　　“桂老师啊……”身后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张老师立刻换了副面孔喊道:“认真练哎！我马上来检查，看谁不会！”

　　虽然离开了校园，但是沈楠作为常年中等偏下学生的条件反射还没有消失，全身肌肉条件反射似的僵硬起来。

　　孩子们不再打闹，开始认真练习，张老师继续说:“还桂老师的事情。

　　她年前体检查出来的胰腺癌，经常腰痛背痛，桂老师性格好强，不喜欢让别人帮她代课。

　　小沈老师你是新老师，想多练多学桂老师肯定不会阻止，拜托你主动多上几节课，能让桂老师少上两节就少上两节。”

　　沈楠点头表示明白，她原以为桂老师是退休养老，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种隐情。

　　先去趟校长室把潘校长的车钥匙还给他。沈楠工位和桂老师在同一间教室，她到办公室时桂老师正在喝茶，

　　“来啦，小沈老师。”

　　听了无数声“小沈老师”，沈楠仍没有适应身份的转变，特别是桂老师这样德高望重的老师用和蔼的声音叫她，她总有回到高中课堂被老师点名的错觉，想鞠躬叫老师好。

　　沈楠强忍鞠躬的冲动说:“桂老师好。”

　　洪亮绵长的上课钟声敲响，沈楠跟桂老师去上第一节课。金村小学旧楼电路老化容易停电短路，为了不耽误上课，是由保安大爷上下课时间敲钟代替广播铃声。

　　新建教学楼后剩余资金有限，潘校长非常乐意节约一笔不小的广播设施费用，所以搬新教学楼后依旧沿用人工敲钟代替铃声。

　　沈楠做贼似的弓起背从后门溜进教室，后排只有一张木质空桌凳，坑坑洼洼的桌面是以前学生留下的印迹，一看就用了很多年。

　　真实的课堂和视频课例完全不一样，一方讲台、一支粉笔，桂老师将课文内容娓娓道来。

　　学生们的状态各不相同。有些同学专心致志地听着老师的讲解，认真地做着笔记；有些同学则显得心不在焉，四处张望；还有些同学把头埋在手臂下睡觉。

　　一抬头，前排两个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头趴在了她的桌子上，沈楠小声训斥道:“快转回去！专心上课！”

　　两个同学根本不理睬她，自顾自的聊着天，

　　“她是老师吗？在写什么啊？”

　　“不知道，老师的字写得好好看啊。”

　　“她在记桂老师上课的内容。”

　　“看起来好年轻，不会是领导吧？”

　　沈楠声音稍稍提高:“转回去。”

　　其中小男孩朝沈楠翻了个白眼，继续跟同桌聊天。

　　突然，讲台上传来暴呵:“王强！郭静！把头转回来！”

　　王强和郭静尴尬地转过头来，低下头，鹌鹑似的缩起身体，不敢再分心。

　　桂老师不复平日的优雅，冷哼道：“上课时要认真听讲，自己不学也不要影响到别人。”

　　王强和郭静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一节语文课让桂老师在沈楠心中温柔老师的形象猝然崩塌。

　　桂老师似乎察觉到沈楠的恍惚，她问:“上课跟你想象的不一样吧？”

　　沈楠默默点头。

　　“觉得我太严厉？”桂老师是一位极具耐心的老师，“还是有其他问题？我想听你说说。”

　　沈楠组织好语言，鼓足勇气说:“我以为您不是那种古板的老师……”

　　声音越来越小。

　　桂老师目光慈爱的注视着沈楠，“看到你我就想到我年轻的时候。”

　　“谢谢您。”沈楠小心翼翼的说。

　　“我很佩服你，”桂老师的眼神变得深邃，仿佛正透过沈楠与年轻的自己对话，“满腔热血，扎进一无所知的陌生领域。”

　　“不过也该适当了解一些事实”桂老师话锋一转，“下午我有位客人，你跟我一起见见吧。”

　　下午，脸上布满皱纹的老人颤颤巍巍推开门，她稀疏而花白的头发用一根黑色发卡将它们固定在一起，穿着明显不合身的发黄旧衬衫。

　　“请问，桂老师各在？”

　　“您来啦，”桂老师快步迎上去扶老人坐下，“小沈老师，你给老人家倒杯茶。”

　　沈楠从备课材料中抬起头，回道:“好！”

　　纸杯放在三楼会议室，沈楠拿着纸杯回到办公室，桂老师正在和一个皮肤黝黑的板寸男孩说话。

　　桂老师说:“你只要认真读书，学费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以后无论你想念大学还是读博士，都放心去。”

　　“我天天在家跟他讲，要好好学习，将来考大学，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老人家也在一旁应和道 。“你舅舅不也讲过嘛，只要你能考上大学，他砸锅卖铁也会供你上！”

　　男孩低垂着头，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紧咬嘴唇维护属于他的“男人”的体面。

　　桂老师说:“以后离家出走去外面打工的事情千万不能再干了，听到没有？”

　　再次想起这事，老人家气得用手中提的塑料袋抽打男孩胳膊，末了又心疼的来回抚摸。

　　“郭宇，奶奶多爱你啊。”桂老师慈祥的摸着男孩的头，“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奶奶。”

　　老人家听了桂老师的话，霎时泪流满面，“老师，我都不怕你笑话。我家毛毛苦诶，刚一岁的时候，她妈妈跟外面人跑到外地去，不要他，现在跟外面男的生了个儿子。

　　儿子也不争气，他媳妇跑了之后啊，人就倒了，天天躺在床上，也不能吃饭也不能动。

　　我这把老骨头捡的两个瓶子买个几毛几分钱，毛毛跟着我尽受委屈。

　　桂老师啊！要不是你我毛毛都不晓得怎么搞，谢谢哦！真是太谢谢你们！”

　　桂老师淡笑着安慰道:“我们学校帮郭宇同学联系到一位资助人，对方承诺提供郭宇从今往后读书所需要的学费和基本的生活费，今天麻烦您专程跑一趟就是为了签份协议，以后孩子的学费您再也不用操心了！”

　　老奶奶激动的上前紧紧握住桂老师的手，嘴里不停说着感谢的话。

　　“各听到啊？快谢谢桂老师！”签完合同，老人在背后一推，显然是下了大力气，名叫郭宇的男孩一个趔趄来到桂老师近前。

　　他深深地弯下腰，目光中满是真挚的感激，声音中透出一丝颤抖：“桂老师，我真的非常感谢您。”

　　“没事，两个月暑假没见，长高不少嘛！”桂老师扶起他说:“今天还要上课吧？快去吧。”

　　郭宇说:“请了一天假。”

　　“你回家好好休息，钱到账我再联系你们，明天带奶奶去镇初中把学校住宿费和伙食费交掉。”桂老师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郭宇点点头，扶着奶奶离开了办公室。桂老师和沈楠目送一老一少走远，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他是我上届的学生，今年才升初中”桂老师说，“孩子懂事，学习也好。”

　　“他很懂事。”

　　桂老师微笑着摇摇头：“他绝对算得上我教学生涯中最让人头疼的孩子。”

　　沈楠惊愕道:“怎么会呢？”

　　“他三年级喝酒，四年级抽烟，在学校三天两头打架，小学毕业担心没学费上学离家出走到厂里搬砖，他奶奶千辛万苦找到人，他赌气说自己喜欢搬砖不想念书。”桂老师语气轻松，甚至略带笑意，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

　　“你看到潘校长和张老师是我的学生，但你不知道，镇上更多每天骑着摩托在街上到处转悠的派出所常客也是我的学生……”

　　沈楠听得心潮澎湃:“农村孩子生活中面临的困难很多，而学习是他们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

　　“小沈老师多大了？”桂老师笑容有些僵。

　　“我二十四岁。”

　　“哦，二十四，”桂老师轻轻拍了拍沈楠的肩膀：“你这样想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