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修斯之船》Acoconut

196、灵魂伴侣

　　二创视频的作者拥有七十万粉丝，这种体量的账号都是有公司在背后运作，刚刚姜寒就是去骂公司老板了。
　　但大家开门做生意都是要赚钱的，二创视频上了热搜还被各个营销号搬运，账号一夜涨粉数万，比有些自媒体账号的掉粉速度都快，不知道会有多少商务合作找上门。
　　如果这是他员工，他说什么都要护着不让动。
　　而且“不要跟网友对着干”是传媒公司的共识，他们就算要处理，也不会采用这么简单粗暴又愚蠢的方式。
　　除非动手的根本不是传媒公司。
　　孟成丽终于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世家真的很矫情。
　　宣发工作离不开手机，大家纷纷拿出手机用各种工具监测舆情，果然原本还保持客观立场的网友纷纷倒戈。
　　“先别管到底是谁删的视频，起码这个动作代表，这个视频所表达的替身文学有一定的真实性，对吗？”
　　“姜寒不会干这种事的，他是从流言蜚语里杀出来的人，他不会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舆情，你看他处理魏丹砂的离婚舆情就处理得很好”
　　“姚家这是被说中破防了吗？”
　　“姚家立马来删你评论”
　　“完了，我一个姜寒粉丝都要怜爱若章了，他以后在公司怎么和同事老板相处？他同学会怎么看他？如果以后有了对家，对家是不是也可以拿替身两个字来嘲笑他？”
　　“不是吧不是吧，世家这么玩不起？那为什么要来娱乐圈，喜欢演戏去话剧圈啊，保证没人嚼你们舌根”
　　“起点本来就比别人高了，如今享受名利却不愿意付出代价，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果然还是底层出身的姜寒好，怎么样都愿意配合网友，知道自己是吃哪碗饭的”
　　姜寒都不想看网上的是是非非了，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忽然办公室门被敲响，曾泽宇进来道：“姜老师，叶老师来找你，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当面和你说。”
　　姜寒现在宁肯去和叶白青说废话，也好过在这如坐针毡。

　　***

　　叶白青在二楼大通铺办公室和保洁阿姨闲聊天。
　　保洁阿姨看见姜寒笑着打招呼，说自己先去茶水间打扫，姜寒点头应好。
　　叶白青靠在一个空的工位挡板上笑道：“你是发了多大的脾气？整个办公室知道我是来找你的，没人敢和我闲聊天，生怕你下来看见会生气。”
　　“趁我现在已经没力气发脾气，有话快说。”
　　叶白青站直身体，退开半步说道：“你最近太忙可能不知道，所以我来知会你一声。
　　因为壬省卫视一个节目开了天窗，所以《灵魂伴旅》提档播出了。”
　　姜寒愣在原地。
　　以他对电视台的了解，他以为这个节目是在《长安无月》之后播出，所以打算要用这个节目给姚若章提纯，说了很多对他很不友好的话。
　　叶白青：“你和若章那一期今天晚上就播。”
　　姜寒倒吸一口冷气。
　　他还不如回去如坐针毡。
　　叶白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出手机拍下姜寒此刻表情，赞叹：“年度瞬间，人生照片，应当入选全球苹果摄影奖。”
　　“滚！”
　　叶白青大笑着滚了，手机铃声响起，这次是姚若章的大哥。
　　姜寒看见世家的人就烦，深呼吸平复心情，接起来就往自己办公室走：“喂姚总，真不是我们炒作的，这种炒作对谁都……？”
　　身后有明显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姜寒还没来得及回头，手臂就被人拽住，偌大的办公室骤然沉寂了下去。
　　是姚若章。
　　总是表现得天真单纯的男孩，此刻眉目凛冽，青涩稚嫩的脸庞初现嶙峋山峰的锐利。姜寒这才惊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姚若章竟然比自己还要高出了一点。
　　姚若章抽走姜寒的手机，一双凤眼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淡。
　　“姚竞天，你够了。”
　　姜寒很清楚地听见对方沉默了。
　　再开口，姚竞天已经换了语气：“我这不是心疼你吗？你看看网上都把你说成什么样了，你明明是全世界最独一无二的小孩。
　　放心，离开了红心，我们一定给你找个更好……”
　　“你们能不能不要再干预我的生活了！”
　　姜寒皱眉，想要拿回自己手机，让姚若章对家人说话客气点，结果姚若章抓住他的手腕，桎梏住他所有动作。
　　“谁十六岁就能演上星剧的大男主？谁一出道就能让前辈给自己做配？谁连表演学院都还没考上就能随便挑剧本？
　　姜老师给我找的剧本全部都是精挑细选过，班底好制作好，不用我扛票房还能演大男主，只需要我做好本职工作就够。
　　姜老师刚出道也是被骂过来的，从来只有剧本选他没有他选剧本，想要什么角色还要自己去争取。
　　没有人在乎他能不能扛剧扛票房，有什么他就得上，稍微行差踏错没能接下资源就会立马被资本放弃。
　　谁出道不受几句非议？谁活着不受几句非议？多位高权重的人来了娱乐圈都要走这一遭。
　　你去问问二姐，她当初在话剧圈有没有被人暗地里戳过脊梁骨，凭什么别人可以我不可以？”
　　姚竞天：“就是我们受过这个苦，所以不想你再吃这种苦，不然我们这么拼命工作干嘛？还不是为了你能每天开开心心的。”
　　“我没有不高兴！”
　　“我替你不高兴！我们家是没有娱乐圈的人脉这才送你去许建志那，许建志不靠谱，你又想跟在姜寒身边，我们才愿意和魏家冰释前嫌。
　　结果他怎么对你？他怎么做的？！网上那些事我全压下去了，我不管姜寒对你是不是有那种想法……”
　　“你怎么能全部压下去？！”
　　姚竞天不解：“有什么问题吗？”
　　姚若章都要气笑了：“你这是欲盖弥彰！本来大家只是看个乐子，结果现在因为我们的态度，假的也要变成真的。
　　老师浸淫娱乐圈这么多年，他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出来回应？那是因为舆情出现问题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是要管住当事人和老板的嘴，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姜寒看向姚若章的目光顿时深了几分，甩开了姚若章的手，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姚竞天不以为意：“那就继续压呗，撤热搜撤词条下架视频删评论，谁再说就封谁的号，久了大家也就不在意了。”
　　姜寒拿回自己的手机往楼上办公室走：“姚总，你先别冲动，现在互联网环境不一样了，公众的信息来源越来越多，封是封不完的。
　　到头来只会给若章的声誉雪上加霜，以后这件事再被翻出来，大家只有大封六宫这个印象。
　　若章现在是我们公司最有潜力的艺人，他开会都是要坐在第一把交椅上，我们不会放任这件事继续发展下去。
　　这事不难处理，只是发生得太突然我们没来得及准备。给我点时间，我保证这事一定能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姚竞天对着他语气凌厉了起来：“既然这事不难，想必你一定有了解决方法，现在说来我听听。”
　　姜寒在外人面前将表情控制得很好：“替换文件比删除文件更彻底。”
　　对面果然安静了一会，姚竞天最后只撂下一句话。
　　“今天之内我要看到结果。”
　　一切终于安静下来了。
　　姜寒只觉得太阳穴隐隐做疼，撑着扶手站了一会，重新抬腿时，被姚若章叫住。
　　姚若章落后一段台阶，隔着蜿蜒的护栏，仰头看姜寒：“老师，如果今天换作是其他人，你还会这么头疼吗？”
　　姜寒顿住脚步，自上而下俯视姚若章，华美的脸庞晦暗不明。
　　“若章，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确实愿意为了爱情，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姚若章愣了愣，解释道：“我家人......”
　　“只是已经没有人需要我这么做了。”

　　***

　　会议室里的讨论声在姜寒踏进门时沉寂于无。
　　姜寒坐下来就先叹了口气：“刚刚姚总打电话来，让我们今天给出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
　　打工人每天都在面对老板不合理的工作要求，闻言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无语。
　　“行了，他又不会来找你们，解决不了还不是要来找我。
　　我和姚若章之前参加过一档旅游节目叫《灵魂伴旅》，我本来打算等剧播完，用这个节目给姚若章提纯。
　　结果这个节目出意外了，提档上线，今晚八点就要播。
　　你们也派代表和继文去过看片会了，应该知道这个节目现在播的严重性，到时候替身梗估计是这辈子都过不去了。
　　所以还剩下八个半小时，一定要在节目播出之前扭转舆论。
　　我的打算是不等剧播完，现在就提纯吧。”
　　这回底下人的表情十分统一，全部都是反对。
　　提纯CP粉就是解绑，解绑就是解除合作，解除合作从来都是一场恶战，动辄就是两家资本之间的斗争，闹到最后从来都是一地鸡毛。
　　姜寒和姚若章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他们并不是卖腐起家，每次合体出镜也是正常营业。两人又都是一家公司，姜寒本就有意力捧姚若章。
　　但粉丝是不是提线木偶，她们有自己的行事逻辑，尤其是姜汤。
　　是因为姜寒明确表示过会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公司上，而姚若章和他是利益共同体，再加上针对姜寒的舆论都是正面积极的，所以姜汤也不太介意姚若章的风头盖过姜寒。
　　可提纯就意味着要抹黑其中一方，不止要把CP粉全提到姚若章那边，还可能要带走一部分本家的粉丝，这换谁家都是不能接受的。
　　孟成丽说道：“姜老师，之前我们是跟你的粉丝后援会通过气，再花钱找职粉发小作文，这才勉强让粉丝们尽可能给若章让路。
　　你和若章是利益共同体，但和粉丝也是，如果这两个共同体出现矛盾，她们不要求你舍弃若章，那都是这几年成熟的表现了。”
　　姜汤这些年确实越发成熟，起码把公司反复强调的要尊重二创的话听进去了，出了事还知道，要先来找粉运要态度，而不是直接冲出去把CP粉们饭桌全掀了。
　　老资历也说道：“是啊，就算不论粉丝的反应，剧方那边也很难交代。
　　杨懿安和傅荣月的师徒感情和君臣权谋是贯穿全剧的核心，如果演员剧外闹掰了，对剧本身影响也会非常大。”
　　起码替身文学是从另一个角度解读角色和演员关系，也吸引了更多网友去看剧，只是偏离了剧方宣发的重点而已。
　　其他人也小声附和：“这是今年口碑最好的一部剧，大家也都说观剧体验非常好，没有人为了洗白角色而洗白，也没有粉丝在吵架。”
　　她们说的这些姜寒都清楚，但他现在不止是演员，只需要考虑剧的质量，也不是宣发，只需要考虑舆论。
　　他站在这个位置，所有事情都要考虑到，所有人和事都要排出一个先后顺序，世家这个因素，此刻就要排第一。
　　否则《长安无月》是2022年唯一的爆剧，可能也会是红心的。
　　姜寒起身：“暂时先这样吧，剧方那边我去说......”
　　“那个，我有个想法。”
　　所有人看向声音来源，又是那个惊呼出声的零零后实习生。
　　实习生一下子面对这么多人的目光，紧张地握住手机，下意识看向老大，在老大鼓励的目光中，抖着声音说道：
　　“其实我不觉得若章像萧老师，我觉得，他更像姜老师。”
　　姜寒来了兴趣，重新坐下来问道：“怎么说？”
　　“您和若章都是十八岁出道一举成名，还都是演员，他明年也要去考国戏，将来可能还是师兄弟。
　　我记得您当年好像也被人误解过是男小三，当然我知道您不是那都是误会！现在也是误会嘛。
　　所以我觉得，如果若章一定要像谁，不如像您。歌手跟演员是两个圈子，您和若章的素材，肯定比跟萧老师要多。
　　这样您和若章就不是替身文学，而是纯粹的师徒之情。您已经不打算走演员路子了，所以选择了若章，让他代替您成为一个名扬四海的演员。
　　着重强调您对若章的付出，粉丝肯定十分乐意配合我们宣传，剧方那边也可以交代。”
　　孟成丽补充：“世家那边就需要姜老师去活动一下，这已经是我们能给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实习生听到老大的话，顿时松了一口气，起码自己没说错。
　　姜寒思考了一会，目光穿过会议桌落在实习生身上，实习生瞬间被人从背后拍了一掌般挺直了脊背。
　　“第一。”
　　“我在听。”
　　“不用用‘您’来称呼我，我跟你一样大。”
　　“啊？哦哦好。”
　　“第二，你叫刘......”姜寒努力想要看清她的工牌。
　　实习生急忙举起工牌说道：“工工号0233，刘春燕。”
　　她本来想解释下自己出身农村所以名字很土，但她家条件小康只是觉得贱名好养活，可姜寒已经站起来指着她说道：“配合你们老大落地这个方案，散会。”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然而还没彻底松下去，姜寒停在门口，杀了个回马枪。
　　“诸位，我强调一点，这部剧可以扑，姚若章可以凉，我也可以从这个位置上下去，但萧玉书，绝对不可以被牵扯进来，明白吗？”
　　一股寒意从脊梁骨往上蹿，众人如鹌鹑般连连点头。

　　***

　　这边刚散会，剧方的宣发直接杀到红心，要一个解决方案，显然姚家也给他们施压了。
　　午休时间两边宣发一起去附近的饭店团建吃饭，姜寒报销。他回到办公室时，戴德安已经把饭菜都摆在饭桌上了。
　　姜寒原本没胃口，但今天有酸爽开胃的罗宋汤，还有他喜欢的蛋炒包菜饭。
　　姜寒吃了两口祭了五脏庙后，感叹道：“全世界只有萧家人最让我舒心。”
　　姜寒吃饭喜欢有人陪，所以戴德安和他一起吃：“五小姐说要去三处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最近有跟家里联系吗？”
　　“没有。”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不知道她今年能不能回来过年。你下次也可以准备自己喜欢吃的，没必要总是跟着我吃。”
　　“我从英国留学回来后，就什么都能吃了，不挑。猜你今天应该没胃口，所以煮了罗宋汤，三少说这是你唯一喜欢的酸口汤。”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蛋炒包菜饭吗？”
　　“因为饭是剩饭，鸡蛋和包菜不是什么很贵的东西，所以你在福利院最经常吃。”
　　姜寒嚼着饭，叹了口气，咽下去后说道：“德安，你会像我一样，经常这么忆苦思甜吗？”
　　“抱歉，我没有苦过。”
　　姜寒失笑，也是，戴德安从小就被送去英国管家学校，自然也不是什么苦出身。
　　“我在福利院也没有很经常吃，福利院没有剩饭，萧家也没有。”
　　“姜先生，我说句逾越的话，我很喜欢听你说你在福利院的事。”
　　“嗯？”
　　“因为这让我觉得，一切皆有可能。”
　　姜寒脸上扬起真实的笑容：“果然啊，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

　　午休时间，外间办公室灯光全部关了，大家都趴在各自的工位上或躺在工位下休息，没有午睡习惯的，则戴着耳机玩手机。
　　姜寒办公室里间有个休息室，但他不想去，也跟普通打工人一般，侧趴在工位上发呆。
　　忽然门被轻轻推开，姜寒闭上眼睛烦躁道：“出去！”
　　门又被轻轻阖上，下一瞬脚步声由远而近，一股熟悉的龙涎香慢慢靠近，姜寒登时起来，被一双手按住肩膀。
　　萧玉书：“怎么不去里面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