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阿胖达

2、下雨了

　　余念辅导班不日正式开课，时间定在每天下午三点到五点，地点就设在余念的房间。为此，许一每天下午三点准时往余家跑，风雨无阻。
　　说是辅导，其实更像是三个人在一起自习。余念做自己的暑期作业，许一和余欢温习初中教材，两个人有不懂的可以随时提问。余念给她们两个制定了温习进度表，还会在每次温习的时候出一些小题目，并且设置了一些小奖励，以保证他们确实能往脑子里学点东西，不至于砸了余念老师的招牌。
　　今天天气有些阴，空气闷闷的，姚梅没有去上班，看着眼睛是肿的，应该是哭过。
　　“又跟我爸吵架了？”许一嘟囔着问。
　　“没有的事。出门的时候，带着伞。今天可能会下雨。”姚梅对着许一勉强笑了下说。
　　许一觉得今天姚梅有一点奇怪，平常风风火火的一个人，今天却有点有气无力。
　　来到余家的时候，许一发现只有余欢在家。余念去了上次的书店，据说是去汇总小组暑期作业去了。既然老师都不在了，学生自然放飞了自我，两人书都没翻过一页。
　　过了没多久，果然就开始下雨了。天空变得更加阴沉，绵绵细雨如丝如缕，断断续续地洒落下来，形成一片蒙蒙的雨雾。雨丝落在地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
　　许一和余欢就靠着窗边，看着窗外一把一把五颜六色的雨伞，朝着四面八方移动。
　　“你哥出门带伞了么？”许一出口问道。
　　“没有，我爸妈出门上班的时候，把伞都带走了。”
　　“那他怎么回来呢？”
　　“我看你不是带伞了么？”余欢看了看许一的伞说。
　　“什么意思？”许一明知故问。
　　“你去给他送啊，多好的机会。”
　　“你少胡说。”许一脸颊有些热。
　　“别装了朋友，喜欢我哥不丢人。”
　　“这么明显么？”
　　“你就差写脑门上了，快去吧，再不去人自己回来了。”余欢白了一眼许一说。
　　许一拿着伞出了门，加入了雨伞大军。她听见雨滴落在雨伞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像是一首欢快的乐章。
　　很快就到了上次的书店，许一一进门就看到了余念。他坐在靠近门的桌子边，眼睛望着窗外，仿佛正在等雨停。两人眼神交汇的时候，余念并不确定许一来这里的目的，他就那么看着许一一步一步走近。
　　“回家么？”许一走近对着余念说。
　　余念这才站起来，对着身边的同学，哦，还有上次那个漂亮姐姐，说不好意思，他要先回家了，惹来同学一阵羡慕。
　　“走吧。”余念接过许一的伞说。
　　走出书店，余念撑开了伞，两人站在伞下的小小空间里，身体靠得很近，几乎贴在一起，雨声与呼吸声交织在一起，许一的心跳开始加快。
　　“我看到书里那封信了。”余念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其实，在他无意中看到书里夹的那封写着“余念收”的信的时候，就一直想找一个机会同许一谈一谈，当下正好是一个好时机。
　　“什么信啊？”许一问出口，又电光火石的想起来那份情书。
　　那封情书先是被余欢夹在《唐诗三百首》里，后来又被许一同教材书一起放到了余念房间。许一心里大喊不妙，想着终究是败露了。不过信是余欢拿的，关键时刻，锅还是可以甩出去的。不过狡辩的话还没说出口，余念接下来的话，可就让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你年纪小，还是要以学习为重，不要想着早恋。”余念转过头看了看许一，意味深长地说。
　　许一彻底不懂了，心想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收着别人的情书，却让我不要早恋。
　　“信我就先没收了，以后不要再写了。”
　　至此，许一终于明白了，余念以为书里的那封信是她写的，这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所以说，写信一定要写落款啊。你不写落款，收信人就不知道是谁写的，甚至还会张冠李戴。许一这个锅算是背上了，也顺便替写信人被拒绝了，很好，省了自己写信的过程了。
　　“那你会早恋么？”许一发问。
　　“我肯定不会，我还是以学习为主。”
　　“好，谁早恋谁是狗。”许一恨恨地说。
　　余念听见许一孩子气的话，转过头看了看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你们今天温习了么？”余念又问道。
　　“我妈说她没让你帮我借初一教材。”许一回了句驴头不对马嘴的话。
　　“姚阿姨是说要让你向我学习，我就帮你借教材，好好向我学习，没问题吧？”
　　“很好，没问题。那我们就好好学习吧。”许一咬牙切齿地说。
　　两人回了家，余欢感觉到两个人的氛围不同以往，说不出的怪。她拿胳膊碰了碰许一，悄悄的用口型问怎么了。许一拿下巴朝余欢房间的方向点了点，两人一起进了余欢的房间。
　　“之前书里夹的那份情书被你哥发现了。”许一小声地说。
　　“那他说什么了？他骂你了？不对，他不会骂你。那你脸怎么这么臭？”
　　“比骂我还难受。他以为信是我写的，直接拒绝了，让我好好学习，不要早恋。”许一愤愤地说。
　　“哈哈哈哈，这都什么事儿啊。你没跟他说，信是我从他书包里拿的么？”
　　“没有，当时太无语了，脑子当机了。”
　　“我哥这脑子看来都用来学习了，别的事他是一点不记得啊。”余欢想想还是觉得好笑。
　　“算了，我回家了。”许一恹恹地说。

　　从余家走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清新的味道，夏天地面升腾的热气也被扑灭了，是一个难得的凉爽的傍晚。
　　在家门口，许一又听到了熟悉的争吵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她听到了许方平说离婚，听到了姚梅说休想。听到了许方平说厌恶，听到了姚梅说方凌。
　　许一就静静地站在门口，听着父母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两个永远无法调和的频道。
　　忽然间，门被拉开，许方平从屋内走了出来，门被重重地关上。父女二人对视了片刻，许方平蠕动着嘴巴想说点什么，却又没说出口，撇过头往楼下走。
　　“爸，你去哪儿？”许一冲着许方平的背影喊道，并没有收到回应。
　　许一打开房门，看见姚梅披头散发，脸上都是泪痕，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姚梅转过头来看她的时候，眼神已经失去了焦点，仿佛透过许一在看别的什么。
　　“看到了吧，你爸他不要这个家了。”姚梅看着许一说，做出了这个有些残忍的论断。
　　一直以来，许一都是知道的。父母间的这场婚姻就像一场漫长的拉锯战，双方互不相让，最终两败俱伤，而许一是这场婚姻中不幸的产物，她是无辜的也是多余的。这个家也许属于姚梅和许一，却绝对不是许方平想要的家。许方平不爱姚梅，无视许一，这个家对他而言更是一个痛苦的存在。
　　“方凌有个儿子，是你爸的儿子。”姚梅接着平静地说。
　　其实，婚后的许方平，并未与方凌断开联系，他们在姚梅的眼皮子底下你来我往。这些暗度陈仓透过别人的眼睛，最终传到姚梅的耳朵里。年轻的姚梅选择忍气吞声，她仍然对自己的爱情抱有幻想，盼望着自己的丈夫能够回心转意。
　　可是，感情是不能等价交换的，付出的爱不是都会有回应，而姚梅已经钻进牛角尖，撞的头破血流。她想要许方平的爱，想要切断许方平和方凌的关系。但年轻时的放任，导致现在的不可挽回。更何况，姚梅今天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儿子。方凌一直以来都是姚梅心里的一根刺，今天这根刺被许方平明明白白地拔了出来，这段婚姻也已走到尽头。
　　这些话在许一听来都指向一个结局，那就是这个家要散了。许一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姚梅的话，她年纪尚小，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一个倾尽所有感情却遭到婚姻背叛的女人。
　　家里弥漫着沉重的气氛，母女俩相伴着在沙发上坐到很晚，寂静的夜里，姚梅的沉默让许一感受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孤独与恐惧。过了很久，姚梅起身回了房间，而许一独自在沙发上睡了一晚。
　　早晨，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许一感受到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从睡梦中逐渐苏醒过来。
　　许一揉了揉眼睛起身，走到了姚梅的房间，透过门缝看着姚梅在床上躺着，似乎还在熟睡。
　　从昨晚起就没有吃过饭，许一有些饿了，她打算叫醒姚梅一起吃饭。
　　许一打开了房门，走到姚梅的身边。
　　“妈。”许一轻轻唤了一声。
　　“起床吧。”
　　“我饿了。”
　　“咱们一起吃饭。”
　　姚梅一直没有回应，仍在沉沉地睡着。许一尝试推了下姚梅，仍旧没有反应，这样的姚梅让她感到陌生。
　　许一抬头猛然看到了床头的安眠药瓶，拿起来检查了下，里面是空的。
　　姚梅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