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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发烧X 撒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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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一片漆黑,墨水染过般的夜色,透不出一丝光亮。
天花板咚咚作响,连繁忙的脚步声也听得清晰,楼上应当是户有小孩的人家,每天半夜都会传来啼哭,尖利嘈杂,总将人惊醒。
地板的冰冷渗进衣物,宋煜然觉出腿骨有麻意,起身开了灯。
适应过黑暗,陡然又受灯光的照射,一时间有些发晕。
他在原地缓了会儿,取来药就着水服用。
药瓶空荡,里面的白色药片所剩无几,看来明天有必要去趟医院。
桌上的粉色信封随意摊在那,有些碍眼,他执起,反复查看,封面除了四个字和一张邮票就没别的,难以判断写信人的身份。
往常他干脆不收,要么原封不动地归还,这一次无法,手指微松,便轻盈地丢进垃圾桶。
夜晚的风不小,他担心阳台的花受了损害,将其搬进屋里。
向日葵颜色仍鲜亮,只微微收拢了花瓣,手指轻轻触在瓣上,掀起柔嫩的颤动。
待洗漱完毕,已是凌晨,他觉出身体疲乏,头脑却清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闹钟的走针声,在耳边放大,滴答滴答,脑海中的思绪也顺时针旋转,转过一圈,又回到最初的起点,他想起那一天,第一次见到周芷的日子。
他们的遇见始于雨天,却不是周芷认为的那个雨天,较之更早。
那场雨来得又凶又急,夹着闪电与雷响,仿佛天空爆发了坏脾气。
这一天也是妈妈的忌日。
宋烈却全然抛之脑后,或者说不在意。
想来那沉睡着的人,也不愿见到他的身影。
他不强求,孤身去往墓地祭拜,俯身将花束小心地摆放好,便沉默地在墓前静站,比起“探望”,倒像是来罚站的。
碑上的黑白照片,是还未生下他时的旧照,笑得极灿烂的一张脸,面容还很青稚,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永远囿于这一方天地。
他明明该有太多要倾诉,却颤抖着嘴唇,发不出声音,凝望太深,照片上的人也盯着他,生了恨意,死后也未消散。
是啊,她将他视□□情的失败产物,视作讽刺,她爱过他,却比恨微弱得多,最终在每一次怒视的目光、尖利的咒骂、随意的虐打里不知所踪。
宋烈的谎言和背叛将她的优雅变质为疯狂,而他的存在,便是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噩梦,是赤裸的现实,所以她恨他,竟然比对宋烈还恨。
他几乎喘不过气,提了步子离开,归来时,天已阴沉,有落雨的趋势。
察觉自己房门口有浓烈的香水味,他才觉出不对,猜测曾有外人闯入。
一进门,气味猛烈地攻击着鼻腔,威力难以消散,验证着他的猜想。
他脑中一转,便知道发生什么。
自妈妈去世,宋烈身上的女人瘾更不掩饰,隔三差五便领进个新面孔,宋煜然年幼时,无数次被陌生人要求叫“妈妈”。
按理说早应麻木,可今日的特殊性还是勾起他心中的怒,为阴郁的爆发添了把火。
他提步往宋烈的书房迈,想质问个清楚。
房门被紧紧掩着,但没上锁,他按下把手,咔嚓一下,敞开个口。
屋内的喘息声放浪,直击过来,形容不出的复杂气味,闻得他皱眉,胃里一阵不适,会意此刻正上演着什么,他忙闭了眼,后退半步,将门关得震天响,势必要恶心回去。
“宋煜然,你给老子滚!”
听见这句嘶哑的怒吼,他觉得宋烈恐怕吓得不轻,身体某处的机能,不知是否失灵。
经过空旷的走廊,他看见有阿姨正在处理地上的污迹,他垂头,发觉自己回来太急,忘记换上居家的鞋子,在地板上沾了灰尘。
他抱歉地道了声“辛苦”,干脆离开,里面的一切都肮脏过头,他期待一场雨能冲刷干净。
宋煜然无意识地漫步,来到片完全陌生的环境,大雨落得猛烈,将他逼至屋檐躲雨。
屋内是个便利店,他预备进门买把伞,却被一抹明黄色吸引去注意,女孩的脑袋裹进雨帽里,只留给他白皙的侧脸。
她出声,嗓音明亮澄澈,与他想象的相差无几,他不知道是什么让自己停驻,意识到时,便已注视许久。
女孩的身边应当是她的朋友,她正埋怨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好讨厌,周芷,你说下雨的意义是什么?”
“zhou zhi”她的名字吗,他默默琢磨是哪两个字。
女孩故作高深地不语,雨滴硕大,坠在地面积了深水,荡起朵朵花。
她见好友皱紧眉头,笑着拉起她的手,钻进雨幕里,淘气地叹道:“广义上来讲我不知道,狭义上来说,就是降临一场雨啊,是存在,是感受,是障碍,是挑战,所以让我们牵起手,共同奔赴!”
两个女孩都笑起来,笑声连成一片,在雨中弹奏音符。
她们置身雨中,越行越远,那朵黄色的小花很快消失不见,宋煜然循着方向,眺望许久,受了蛊惑,也拥入大雨的怀抱。
雨滴在身上,明明沉重,他却觉出前所未有的轻松,浑浊的情绪统统被洗刷干净,徒留胸腔鼓动的心跳,无措又新奇。
宋煜然到后半夜才入睡,睡得极不安稳,醒来时身上出了冷汗。
他久违地梦见妈妈,冷漠而绝望的眼神停滞在脑海里,挥散不去。
他发觉自己头昏沉得厉害,钝钝的疼,似被重物撞击,浑身也无力。
清醒片刻,又模糊了意识,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午后,他撑着身体冲了个热水澡,皮肤都被烫红,可不适感仍未消褪。
他猜想也许是发烧,家里没备药,便打算一会儿出去买。
咽了口温水,刚放下杯子,门口传来拍门声,一时间他想不到会是谁。
宋煜然忍着眩晕,从沙发上起身开门,吱呀一声,来访者的脸露出来。
他疑心出了幻觉,晃晃头,眼前人并未改变。
“宋煜然?你怎么了?”
听见她的声音,他才确信是真的,脑袋一乱,忽然觉得委屈,小声问了句:“你是来拿回去的吗?”
话刚问出口,便彻底清醒,还好对方没听清,他为什么总这样自作多情。
“你的手机没电了吗,周青柏说给你发消息,你没回,他有重要的东西落在这,有事没能来,就拜托我……”
“你的脸好红,也好烫!是生病了吗?”
她的手抚上他额头时,他下意识地俯身凑过去,冷与热的交替,使双方都有些不自在。
周芷抽回手,道声“抱歉”,她一急,便有些越了边界。
眼前人袒露出十足的脆弱,看得她心软,她垫着衣袖搀住胳膊,将他扶至沙发坐下。
他便趁势仰着脸望她,额前的头发有些长,恰遮在眼睫上方,将漆黑的瞳仁衬得更加亮。
“家里有温度计吗,你好像正在发烧。”她轻声问。
宋煜然点头,在抽屉里找出递给她,显得愣愣的。
她好笑地示意:“给你测,自己夹在腋下。”
对方乖巧地照做,结果出来,显示有些低烧,她又问了句:“有退烧药吗?”得到否定的答案。
她想了想,转身往门外走,正要嘱咐,却被扯住手腕。
宋煜然温热的手圈在她皮肤上,带来明显的异样感。
“你去哪里?”他的嗓音也热,开口有些焦急。
周芷觉得他此刻定是十分不舒服,这幅样子竟像极央求陪伴的小朋友,分明还在撒娇,恐怕他清醒又会实在懊恼。
想了想,她轻拍他的手挣开,哄道:“我去给你买药,你乖乖在家,我很快回来,很快!”说完便离开。
再回来时,进门便瞧见他苦大仇深的哀怨表情,他说他被欺骗,她承诺的很快明明很慢,慢到他途中看了无数次手机。
周芷想该把他的话录下来,待他病愈,好好羞他一顿,但好像并没熟稔到这个地步,于是想法顿时烟消云散。
她哄着他吃了药,将人赶到床上,病人需要好好休息,却被缠在床边走不开。
“闭眼啊。”那对漂亮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盯得她心紧,为两人都好,她央他闭上,他却执意睁。
半晌,她也不知怎么劝解,难道还要哄睡,这她可真不在行。
“你又要走了吗?我如果闭上眼,醒来还能再见到你吗?”
这番话叫周芷听出生离死别的意味,不是她的文艺细胞作祟吧,她真听出这个意思。
她起身将窗帘拉严,半昏暗的室内,她干脆把包里的书拿出来,本来是要带到图书馆去看,这下派上用场。
她将书扬在他眼前:“我不走,就在这看书。”
闻言,他露出个可爱的笑容,不是有人说,若是觉得一个人“可爱”,便是真的陷入,这下周芷算有了实感。
“你打开灯看,太暗,对眼睛不好。”宋煜然提议道。
周芷清清嗓子,摆手:“我视力好,不怕,你快休息,闭上眼睛。”
于是他又对她笑了笑,像在撒娇。
她以为他烧得糊涂,将自己当作家里的长辈,忍不住问了句:“你知道我是谁?”
空气一阵沉寂,静默会儿,宋煜然低声笑开:“周芷,你是周芷。”
她这才注意到他的嗓音有些哑。
此刻密密麻麻的字掠过记忆,不知神游至何处,她捕捉不到,也放任自己的思绪跑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