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梁湖

8、新来的男生

　　五年级上学期，班上转来一位沉默寡言的男生。被安排与她同桌。男生叫韦清乐，瘦高的个子，肤色是没有血色的苍白，又总是一副郁郁寡欢，愁眉不展的样子。韦清乐对人很冷漠，虽然同桌，却也几乎从不主动与她言语交流。
　　班上来了新同学，自然会有人对这个新同学评头论足。又不知从哪里传来了风言风语，说这个韦清乐也是父母从外面抱养的野孩子。虽然因为她的特殊身世，同学不会在她面前提起这个话题，可无论如何，她还是听说了。
　　一天放学，他们同留下来做值日。本来每次值日都是她去倒垃圾，这天她也正在收拾垃圾袋，却不料垃圾袋是破的，被她一拎，哗啦一声，袋里的垃圾散落一地。其他同学打扫完自已的包干区，早已扬长而去。她正有些懊恼，却见韦清乐拿着扫把簸箕过来收拾，却并不和她搭话。收拾完，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教室。
　　“他们背地里说你的，也说过我”俞静瑶低声地像自言自语似的说道。韦清乐似乎是听到了，可是他并没有作声。他们怀着同样茫然，悲凉的心情走出校门。没有再说话，却发现是同路。直到她快到外婆家门的街道，他才走向拐角处。
　　从此以后，他们的关系起了微妙的变化。他们因为同病相怜，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们都知道自已身世，于是心底里不免有着与年纪不符的凄凉感。哪怕是俞静瑶，她知道母亲真心爱她，可是一想到，自已和恩泽同为母亲的孩子，恩泽是千真万确的，而她本来是别人家的孩子，心里就觉得难受。
　　她现在大了，也常想，每个孩子都有自已的父母，自已的父母亲为什么不要她，把她丢掉呢？可能就像恩泽刚生出来那么小的时候，她就被他们抛弃了。可是，那么小的孩子，那么的可爱，他们怎么能舍得呢？他们为什么不爱自已的孩子呢？她有千百万个疑问，可是她绝不敢问任何人。她在母亲面前也尽量显得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不过比起韦清乐，她已经算是幸运的了。他的身世，比她更凄凉。养父母十来岁的儿子意外夭折，因为养母已失去生育能力，于是辗转从一个亲戚那里，花了一笔钱抱养了他，当时他应该已经有三四岁，他甚至还隐约有些记忆，某一日他在家附近玩耍，有个陌生的中年男子来哄他玩，还给他吃棒棒糖，后来陌生人强行把他抱起，离家越来越远......
　　他不敢去想这些事，时间越久，这些事的印象就越模糊，他真怕慢慢的这一切在他记忆中消失。真有时都有些恍惚，以至于都有些怀疑这个记忆的真实性。他们这一次搬家，多半也与他的身世有关。养父母虽没有说过原因，可是一次有个亲戚来家里，背地里偷偷在说这个事，被他无意中听到了。他是养父母的亲戚从一个外地人手里辗转买来的，当初那个外地人卖孩子的时候说这孩子是个私生子，不想被人发现，才同意卖掉，可实际却并不是这样，是拐子拐骗来的。这一次搬家，就是因为听到风声，怕他亲生父母寻了来。养了这么多年，毕竟也养出了感情，养父母待他不坏，却也因为始终担心他有朝一日知道真相后，若被亲生父母认了回去，岂不是鸡飞蛋打，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平日给他花销的时候，总有种要掂量掂量的感觉。
　　他觉得自已和养父母之间，总有种隔阂。他恨自已不能记全小时候的事，甚至对亲生父母渐渐没有了印象。只偶尔有一两个镜头闪过脑海，可是全是碎片，不能串联起来。可是偶尔脑海里却会浮现出一两个清晰的片段，妈妈为了哄他起床，给他吃棒棒糖，他不乖耍无赖的时候，妈妈吓唬他，“阳阳，再不乖，妈妈就不要你了哦，卖给别人家当儿子去”，他的小名叫阳阳，他不叫韦清乐。只是这个片段里，妈妈的脸却无论如何不能清晰。妈妈，你还在找我吗，还是已经把我忘了。还是你真的不要我了，把我卖掉了。他在夜深人静时无数次无助，悲伤，没有人可以倾诉。他不像一个这个年纪的孩子，因为他总是郁郁寡欢。他也没有朋友，他也不需要朋友。他羡慕同龄人的顽皮淘气，无忧无虑，可是他与他们格格不入，他太少年老沉了，他的心事很重。
　　他们因为住得相近，渐渐上下学都一起，没有约定，却有默契。两颗敏感的少年的心互相取暖，渐渐不再孤单。在韦清乐面前，俞静瑶显得活泼又调皮。更衬托得韦清乐的少年老成。韦清乐非常聪明，成绩比俞静瑶还要好。但韦清乐在同学中，却并不受待见，也许是出于自我保护，除了对俞静瑶，他对其他人其他事，似乎从不关心，十分冷漠。
　　对于他们这样的孩子来说，这种友谊显然是是非常珍贵又有益的。就好像阳光照耀进了他们孤独的内心，使他们不再彷徨与迷茫。生活似乎也更温暖与柔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