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必要不接触》鹤顶澜

4、《伊斯拉美》

　　第二天，萧眠放学后就拐到了无名街，街道两旁搓麻将的阿姨们还是像往常一样热情地招呼他。萧眠一一打过招呼之后，向着那个颇有年代感的小店走去，熟悉的身影看到他走近便转身走进店里。萧眠无奈地笑笑，老人家还挺变扭，分明是想让他看出来自己是故意避开的，但又不想让他找不到自己。

　　萧眠顺着老人家的心意探了半个脑袋进店里，换来了老人家“高傲”的一瞥。萧眠厚着脸皮走了进去：“王姨，我来了。”

　　老人家好似还没消气，虽然还是像平日一样不喜言辞，但一改往日只言片语的关心，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空气都安静了。“对不起，我让您担心了。”萧眠也不是个会说话的人物，酝酿了半天只挤出来了这么一句话。王姨也是了解他的脾气，知道这句道歉是他很大的诚意了。

　　“王姨知道你不是随便动手的孩子，但当时想到了以前的事情，有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王姨也算是这一片小有文化的人，平时说话都是温文尔雅，那一巴掌属实有点吓到萧眠了。萧眠定了定神，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王姨谣言的事情。

　　“小眠，为别人打抱不平固然是好事，但是动手并不能惩罚所有的坏人，反而会让自己被安上坏人的标签。有些坏人已经把坏当作理所当然，甚至已经成为渗入骨子里的习惯。凡事先保全自己。”

　　“但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根部就发烂发臭的坏人吧，更多人也有自己的无奈，并不是骨子里不可挽回的恶。”萧眠难得反驳道。

　　王姨摇了摇头，又抬头拍了拍他的肩：“王姨希望你可以永远这么觉得。”她是多么希望这个视若己出的孩子永远不会体悟到人世间的苦难。

　　当时这个十几岁的少年或许可以理解面前这个饱经风霜的女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体悟，但在他的价值观是善一定可以打败恶，不是现在，就是在不久的将来。

　　值得庆幸的是，如今的他还是那个没有品尝过绝望的少年，如朝阳，似春风。

　　萧眠在刘阿姨的呼唤中从回忆中抽出身来，手指不受头脑控制地跟随着刘阿姨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敲打进了好友验证框。你好，我是刘阿姨介绍过来的。

　　怎么有点相亲的语气在里面。萧眠拗不住刘阿姨的催促，还是将这条变扭的好友申请发了出去。

　　司晓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看到验证消息的第一刻有些恍惚，随即想起来了之前妈妈交待过让他顺手帮帮这个同校的学弟。但是还是要先顾好自己，不要花太多时间了，顺手接下个人情而已，陈夕久谙世事的语气令他有些不适，但不可避免地还是对他对于这个M同学的看法产生了影响。

　　他动了动拇指点了通过，接着想了想，在聊天框里打下了一行礼貌又有些疏离的文字：同学你好，我是司晓。

　　“萧眠。”新的消息提示弹出。对面人的疏离感近乎要穿透屏幕扑面而来。司晓心里打了一个咯噔，这也太巧了吧，前两天刚和这位校霸打过几次不太愉快的照面，今天就又对上了。

　　“我们周末一起学习吗？”作为好学生的自觉，司晓还是主动提了学习这件事。

　　萧眠立马站起来，快走了几步，确定远离了阿姨们的视线，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打着：你周末该去哪里学习就去哪里，别来找我，串好口供，我们就井水不犯河水，大家都相安无事。他最开始看到对面的人的名字的时候还是小小地震惊了一下，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小的心虚，毕竟是前两天才“恐吓过”人家，现在阿姨又让人家帮助自己。说是互相照顾，这弦外音萧眠还是听的出来的。

　　司晓看见这样的回复并不觉得意外，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回了一个“好的”，就将手机熄屏放到身侧。刚刚陈女士好像已经起了疑心，现在还是装模作样地用功一点，以防陈女士又突击检查。

　　司晓坐在钢琴前，麻木地看着面前《彼得鲁什卡》的曲谱。这是后天的音乐节他要当着全校同学的面表演的曲目，为了提高他匮乏的音乐表现力，陈女士专门给他请了一个私人钢琴教师，但演奏出来的效果始终不尽人意。

　　“听说你们音乐节还请了一个空降嘉宾来要弹《伊斯拉美》呢，你要多练练，给大师留个好印象，到时候再请教一下他。”陈女士好像做什么事情都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导致司晓从小就被灌输目的和结果的重要性。

　　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绝望又自我怀疑，奢望着音乐节永远不要到来。桌上的粥已经凉透了，窗户露了一条缝，司晓从头到脚都感觉到了丝丝凉意，好似被卷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

　　那天晚上，他被噩梦惊醒，辗转难眠。在梦里他在万人瞩目的舞台上弹奏着钢琴，却在中途忘记了曲谱，将颤抖着的手从琴键上拿下的那一瞬间同时对上了台下陈夕失望夹杂着狠厉的眼神，而她身旁的其他人则旁若无人地嘲笑他，对他指指点点，他抱着头冲下了台，紧接着就惊醒了……

　　他是真的害怕，辜负了那个人的期望，成为众人的笑柄。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不断地在往上爬，哪怕自己已经遍体鳞伤还是不敢停下，因为停下，只会让身后的鞭子在身体上增添一道新的伤疤。

　　开幕式现场，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作为本地最具影响力的学校，一中弘扬全面发展的理念，在每年都会举办各种音乐节和画展，并邀请各个领域的大咖以及学生家长前来观摩，顺便招揽投资。

　　司晓脑子嗡嗡直响，无心去听主持人的话，知道陈夕在旁边推了推他，他才回过神来。主持人清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接下来有青年天才钢琴家M先生为我们带来《伊斯拉美》，为我们的音乐节拉开序幕，这也是M先生首次在出现在公众视野里。”陈夕又在旁边示意他专心观摩学习，一边感叹着一中的财力雄厚，这也的大咖都能请来。

　　随着连接后台的门缓缓打开，一个高挑的身影走了出来，伴随着一阵惊呼，司晓的眼神晃了晃，随即集中到那张熟悉的脸上。怎么是他。大屏幕上欢迎M先生这几个大字，和那个黑白头像的微信昵称悉数重合。

　　“好帅啊。”“平时酷拽的校霸居然穿上西装这么帅。”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尽数传进了司晓的耳朵里，他不得不承认，第一眼见到萧眠的时候，他也惊艳了一下。

　　一个个音符就像小溪一般从萧眠的指尖下流淌出来，一切都看似那么美好，毫不费力。陈夕看着台上和儿子岁数相仿的脸，压着声音告诉司晓，听说这个M先生有绝对音感，小小年纪就有这么高的音乐造诣，让他一定要付出更多努力弥补先天的差距。

　　司晓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告诉陈夕，这个男孩就是之前她让他敷衍一下的学习搭子，也是一中的学生。不然还不知道她要怎么将我和萧眠比较一通呢。

　　琴声落下，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许多人还沉浸在校霸变装的震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