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必要不接触》鹤顶澜

3、过去的过去

　　看着前面的男生慌乱的表情，萧眠突然起了想要逗逗他的念头。“站住！”当这句话脱口而出时，萧眠都被自己吓到了。他长久以来都是懒得多动嘴皮子，能用打架解决的事情绝不多费口舌，什么时候开始主动做这么无聊的事情了。

　　那人的声音好像有种特别的魔力，司晓的腿像是灌了铅一样迈不出去一步，只得乖乖退了回去，这时候自觉点总比到时候被人抓着衣领拉回来强。

　　-“跑什么，我很可怕吗？”

　　自己可不可怕自己不知道吗。司晓在心里暗暗吐槽，表面上还是强撑着笑脸：“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萧眠被气笑了，学校里还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看来司大学神很不想和我接触。”

　　司晓嘟囔了一句，别人都告诉我非必要不接触，我哪敢往枪口上撞。轻轻的一句话还是被萧眠敏锐地捕捉到了：“你就那么相信别人说的话吗？”

　　司晓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大声说道：“可是我已经不止一次看到你在巷子里打架了，还拿别人的钱。”

　　萧眠眼神暗了暗，以他的性格这时候应该直接翻脸走人，或者重拳出击了，但他破天荒地解释了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然后扭头走进了巷子深处。

　　司晓定了定心神，理智地思考一下自己看到的情景，觉得自己对于这位大爷的评价精准无误。但是看着萧眠的背影与夕阳融为一体，莫名显出几分落寞的意味，他竟然动摇了，竟然对于自己学神的直觉和理智的分析判断产生了怀疑。虽然只是一丝怀疑，但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

　　司晓最终还是没有花更多时间思考这件事情，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陈女士已经早早地做好饭等着了：“晓宝，回来了，今天怎么比平时晚回家了一刻钟？”

　　“哦，今天留在教室里多写了一会题，”司晓刻意回避了巷子里的事情，他抬头对上了陈夕的眼睛，微笑背后好像藏着一层审问的意味，让他有些不舒服，“妈，我不太饿，先回房学习了。”

　　“那我过会给你做一点清淡的送过去。还有过几天就是音乐节了，让你报名的钢琴比赛练习好了吗？”陈夕冲着司晓的背影喊道。

　　司晓掏出一本习题，脑子却一直集中不了注意力，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过于密集了，搅乱了他原本两点一线的生活。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一盘水果和一碗皮蛋瘦肉粥端到了他面前。

　　“妈，我现在都长大了，说了进房间要敲门。”

　　“没事，我不会打扰你的，你怎么题目摊在面前，笔都不拿起来算算，这样光看题目就能解出来了吗？”陈夕终于舍得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不满地指着练习册空白的那页，“学不进去也没关系，我们可以练一会艺术节曲目，劳逸结合。”

　　神劳逸结合，司晓在心中偷偷吐槽，嘴上却应和着，半推半就地将陈女士推出卧室。他舀了一勺粥，烫得止不住呛咳起来，生理上也排斥起来。

　　其实做个随性的人也挺好的，每天都有开盲盒的惊喜。突然被人想成“理想型”的萧眠此刻正坐在无名街杂货铺外边，和一群阿姨们唠着家常。

　　“小眠来啦，听王姨说你帮她把那些逃账的钱都要回来了，我们小眠真厉害。”
　　“小眠真是个好孩子…”
　　“小眠现在主要任务还是学习，这种事以后交给我们，都是自己人互相帮衬。”

　　温热的晚风轻拂过这个有些乱哄哄的地方，把冰冷的心都捂得热热的。这里整个大环境显得有几分急躁，体现在每个人说话时都是眉飞色舞的，好像这才是归属于这里的标志，但萧眠知道无名街的慢生活状态，滋养着着一颗颗飞扬的心和有趣的灵魂。

　　“年轻时候闯荡江湖的女侠们怎么都在劝诫我好好读书呀，不如教小人江湖几招用来防身来得更有用。”萧眠忍不住打趣道。

　　“好你个臭小子，不学好，不许去打架，不然小心你王姨发现直接废了你的腿。”

　　萧眠漫不经心地应下了。

　　“小眠，阿姨亲戚家的小孩和你是一个学校的，很上进的小孩啊，阿姨回头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学习上互相照应着。”

　　“阿姨，我不拖人家后腿就算好了，哪能照应…”萧眠还没来得及反抗，就看到刘阿姨给他发了一个二维码。头像是皇后乐队的演出照片，昵称是一长串英文字母：enthusiasm。萧眠看到陌生的英文单词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昵称是高级的洋文，头像却处处透露出热烈奔放的气质。

　　在一群阿姨炙热的目光下，萧眠硬着头皮点了添加好友。看出来萧眠的犹豫，刘阿姨开口道：“小眠啊，阿姨帮你跟他打过招呼了，不用怕，那个小孩性格很好的。”她们大概是误以为萧眠太内向，不好意思主动和别人互动。

　　初二的时候有几个男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许洁是靠不正当手段谋生的，被萧眠无意间听见了。几句光明正大的挑衅让几个热血方刚的少年在校园里大打出手，这件事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几位当事人也被要求让家长过来面谈。当时许洁还没有遇到夏父，只身一人穿梭于各个商界大佬之中，曾经多么意气风发的人啊，却无数次被萧眠听到她在电话里低声下气地求别人答应合作。萧眠不敢把打架的事情告诉妈妈，他怕看到妈妈一边努力掩盖眼底的失望，一边还要照顾他的情绪的样子，更怕妈妈深究他打架的原因。这个十四岁的男孩于是拿出了他这个月所有的零花钱，到无名街恳求那些阿姨假装成他的家长去见老师。

　　初中的时候萧眠成绩很好，这里的阿姨叔叔们大多都是远离儿女独自住在这里的，也是看着萧眠长大的。她们叽叽喳喳地围着他问他为什么打架，只有在小卖铺门口站了很久的王阿姨看出了他的沉默，默默地把他拉出人群：“我替你妈妈去，我的条件是这是最后一次听到你打架的消息。”

　　萧眠本身就不是个喜欢挑事的人，从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传出他打架的消息了。他在无名街的阿姨们眼中又回归了一个乖巧初中生的形象。

　　直到初中的时候，夏父带着夏烨灵走进了家门。“她以后就是你姐姐了，你们要互相保护，我们都不再是一个人了。”

　　这句简简单单的话，被萧眠记了很久。

　　他和姐姐上了同一所初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学校里传出了夏烨灵是母亲的克星的传言，不知缘由地给别人扣上了灾星的标签。萧眠很少关心身边的风言风语，直到夏烨灵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宣传家里的事情的时候，他才从她破碎的言语中提炼出来事情的来龙去脉。而这么私密的事情夏烨灵默认只有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才有可能知道。

　　萧眠没有辩解，而是查出了消息的传播者，是一个追求夏烨灵不得的矮小的男生，在一次默默“护送”她回家的路上，听到她父亲这么说她的。既然的到不了就要毁了她，听到小个子男生完全没有悔恨之意，还恶狠狠地扔出这一句话时，萧眠忍不住一拳把他抡倒在地。

　　那里在无名街的路口，也是很多学生回家的必经之路。“打起来了打起来了”瞬间传遍了整条街道，就连无名街的阿姨爷叔们也都匆匆赶来。萧眠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那个贼眉鼠眼的男生，双手按着他的肩膀，那个矮个子男生不答应当众道歉，他就没有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在萧眠强大气场的压制下，那个男生显得有些可怜兮兮的。在一声声劝架声中，一个响亮的巴掌声让气氛凝固了起来，萧眠感觉左脸顿时火辣辣的。

　　萧眠用右眼抬头看着眼前的人，王姨平日便不苟言笑的脸显得更加阴沉了几分，脸色沉得仿若能滴下水一般。萧眠被这一巴掌打得有点懵了，矮个子男生也趁他分神的功夫立马脱身逃跑。

　　周围的人见打架停歇了，也都纷纷散开，只留下萧眠呆呆地望着王姨离去的背影。十几岁的年纪想不到更加复杂的东西，萧眠只知道自己很委屈，他觉得虽然答应过王姨不再打架了，但这次他是在惩罚恶人，就这样连着好几天他都赌气没有再去无名街。

　　虽然源头被打压了，但是谣言的影响已经无法挽回。夏烨灵依旧被同学们孤立和欺负，她以为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她那个便宜弟弟。加上萧眠的那一巴掌，家里的氛围连着几天都很低迷。许洁下班后旁敲侧击了几次也都没有问出结果，就当作是孩子们临近中考学习压力大。

　　这种奇怪的气氛是在刘阿姨上门的那一天开始有所改观的。她拿着一个竹篮来敲门，说是做了一点定胜糕送给街坊邻里要中高考的孩子们，图个好彩头。许洁热情地邀请她进家里坐坐。刘阿姨一进家门看到萧眠，就将他拉到一边：“这几天怎么都没过来坐坐？”

　　-“最近学习忙。”
　　-“得了吧，我还不了解你，别用这种借口搪塞我。还在生你王姨的气呢？”

　　萧眠闷闷地嗯了一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说完了竟感觉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刘阿姨罕见地沉默了一会，接着开口道：“小眠，这件事你们本身可能都没有错，但是偏偏不巧凑在一起了…”

　　王阿姨年轻的时候长得很出挑，被厂长的儿子看中了，她起初并不同意，直到母亲生了重病没钱医治，厂长的儿子表示只要和自己在一起就可以资助医疗费，王阿姨走投无路才答应下来。最开始的日子王阿姨的男朋友对她很好，不仅全额支付了医药费，还不让王阿姨工作，让她在家里享清福。但是结婚以后，日子突然像变了天一样，厂长的儿子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将工作的不如意都强加到王阿姨身上，还威胁她说要是她传扬出去就立马断了她母亲的治疗费用。尽管王阿姨几乎每几天身上就要多出几道新伤痕，她这个没有工作的瘦弱女子却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敢怒而不敢言。直到后来厂子倒闭。王阿姨的妈妈医治无效去世，她自己才从这个牢笼中解脱出来，但她再也不是那个爱玩爱闹的年轻女孩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都承载了许许多多抹不去的创伤。她变得沉默寡言，不爱笑了。“所以你王姨最讨厌的事情就是以强凌弱，当时你在我们群众眼里就是一个强者的形象，所以她才会…”刘阿姨看了一眼萧眠的脸色，没有继续说下去。

　　萧眠有些似懂非懂，但是心里已经不生王姨的气了：“我过两天会来的。”

　　刘阿姨见自己的游说有了效果，高高兴兴地离开了。